29.孤立無援(1 / 2)

攪家精?喪門星?

薑玉姝穩穩站著,置若罔聞, 絲毫不肯往心裡去, 暗忖:哎, 又來!你就沒點兒新鮮罵辭嗎?

郭弘磊沉下臉,一個箭步擋住妻子,正色表明:“母親息怒, 莫錯怪無辜, 此事與她無關,皆是孩兒一人的主意!”

“撒謊!少替她遮掩了,依我看, 這必定是你倆一塊兒想的餿點子!”王氏眉毛倒豎, 連日積攢的焦躁憂慮瞬間化為怒火,一股腦兒地傾瀉, 氣衝衝質問:“眾所周知, 越往北越亂,人人拚力謀求待在南邊,你們卻打算去長平!那長平縣, 也不知亂成了什麼樣, 如何去得?”

郭弘磊深吸口氣, 耐著性子解釋答:“您誤會了。長平縣位於西蒼州中部,而非北部, 它離被敵兵侵占的庸州近三百裡, 距此地約一百五十裡。其實, 留在此處與前往長平屯田相比較, 差彆並不太遠。”

“府城與縣城,差彆大了!一旦北犰攻破西蒼,勢必北部和中部的老百姓先遭殃。因此,咱們必須設法留在府城,遠離戰火。”王氏近日寢食難安,頭暈腦脹,六神無主,固執道:“稍安勿躁,再等等,小蝶和益鵬或許就快送來好消息了。”

薑玉姝搖搖頭,繞過丈夫上前,冷靜勸說:“老夫人英明,全家同去長平投靠穆世伯,這確實是我倆一起商量的辦法,您說點子‘餿’,小輩不敢反駁。但今天已經是十二,牢院管事宣告將在十五之前安排所有流犯充軍屯田,眼看廖表姐夫妻恐怕無力相幫,我們若一直乾坐著等,最後隻能任由官府處置,到時豈不糟糕?”

“這幾天,孩兒仔細打聽清楚了。”郭弘磊肅穆告知:“牢院慣例,到了限期之日仍無著落的流犯,將被遣去北部幾個縣。”

王氏跌坐椅子,老態龍鐘,頹然問:“北部?北部有什麼縣?”

“泗鹿、新陽、赫欽——”郭弘磊話未說完,王氏便逃避似的打斷:

“不,都不妥。郭家不能去那些兵荒馬亂的鬼地方屯田!”

薑玉姝趁勢道:“所以,我們才必須未雨綢繆,趕緊去信告訴穆世伯:除了充軍之外,其餘人想去縣裡屯田,請求世伯看著老侯爺的麵子,仁慈關照關照。”

“這、這……”王氏愁眉緊鎖,遲疑不決。她年事已高,精力不濟,加之娘家婆家均顯赫、尊榮富貴大半生,從未經曆真正挫折的貴婦人,忽然落魄潦倒至此,既憋屈憤懣,又淒惶無措。

郭弘磊見狀,坦言相告:“其實,孩兒昨天一早已經托人把信送往長平,如無意外,世伯的人會趕在十五之前來接咱們。”

“什麼?”

“信、信已經送出去了?”王氏先是大吃一驚,旋即拍案而起,抬手指著次子,咬牙怒罵:“好哇,原來你根本沒打算同我商量!逆子,逆子,你從小眼裡就沒有母親,總是私自行事——跪下!你給我跪下!”

衰老的母親臉色鐵青,氣得幾乎厥過去,郭弘磊歎了口氣,默默下跪。

麵對萬分激憤的老人,薑玉姝有理難言,克製著勸說:“老夫人,消消氣,其實我們非常想同您商量的,隻是每次剛起了個話頭,您就堅決反對。”

“薑氏!”王氏大感不受尊敬,怒火中燒,食指一移,瞪著兒媳說:“事到如今,你還敢狡辯自己沒慫恿弘磊嗎?你也給我跪下!”

“您彆怪她——”郭弘磊立即欲阻止,卻見妻子擺擺手、緩緩跪在了自己旁邊,心裡霎時五味雜陳。

王氏見兩人老實跪下,怒火方略微平息,喝道:“目無尊長,不可饒恕。你們好生反省,不知錯不準起來!”語畢,她拂袖回房。

下人在門外徘徊觀望,誰也不敢吱聲。

“抱歉,連累你了。”郭弘磊長身跪立,低聲說:“我知道母親必定發怒,原叫你彆跟來的,你卻不信,偏跟了來。”

入鄉隨俗,做人有時不得不低頭,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公婆跪權貴尊長……唉,膝蓋好痛。

薑玉姝苦笑了笑,慢吞吞答:“算啦,‘先斬後奏’是我提議的,假如隻罵你,我心裡過意不去;假如隻罵我,便是婆婆偏袒兒子,那我可不服!一起商量的主意,一起受罰,這才叫公平。”她想了想,輕聲問:“我看你一聲不吭地跪下了,倒挺熟練——哎,老夫人罰你跪著反省過幾次啊?”

郭弘磊目不斜視,緊盯斑駁破舊的牆壁,沉默半晌,淡淡答:“記不清了。”

薑玉姝一愣,小心翼翼,同情地應了個“嗯”。

六月暑天,蟬鳴不休。

兩人跪了沒多久,王巧珍聞訊趕到,一段路便熱得喘籲籲,她甩著帕子扇風,近前彎腰說:“嘖,你們夠大膽的,自作主張,氣得老夫人臉色都變了。”

畢竟是親生母親,郭弘磊擔心地問:“母親還好吧?”

王巧珍抱著手臂,俯視答:“放心,她不過是氣了一場,身體無礙。”

“這就好。”郭弘磊鬆了口氣。

薑玉姝跪坐著,忍不住問:“嫂子,難道你也認為咱們應該乾坐著等廖表姐的消息嗎?”

“哼。”王巧珍嗤笑一聲,鄙夷答:“實話告訴你,我根本就沒指望過廖小蝶!但,龔益鵬與世子有些交情,我記憶中,那人十分老實厚道,郭家有難,他應該願意幫一把。”

薑玉姝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我也相信龔兄。但據查,西蒼知府的長子一家確實被屠於庸州,龔兄是萬知府的下屬,想必為難。”郭弘磊主意已定,沉聲道:“郭家不該強人所難,也強求不了,隻能另做打算。我們改去投靠穆世伯!”

薑玉姝揉揉膝蓋,懊悔道:“早知如此,我們應該拉上嫂子一起勸老夫人的。”

“千萬彆!”王巧珍忿忿不平,冷笑道:“婆婆一向喜歡嘴甜之人,廖小蝶最是嘴甜,不僅哄得婆婆收留數年,還得到一門親事、一份嫁妝。自流放以來,我一說她半個‘不’字,便挨訓斥,幸虧你倆偷偷把事情辦了,否則我遲早忍不住上趕著討罵!”

薑玉姝忍俊不禁,戲謔問:“嫂子不怕老夫人罰跪嗎?”

“怕甚?她先是我的親姑媽,然後才成了婆婆,自幼相熟。”王巧珍毫不畏懼,抬高下巴,得意地說:“我剛才幫你們求了情,老夫人吩咐‘下不為例’,起來吧,不必跪了。”

“謝謝嫂子!”薑玉姝喜笑顏開,一咕嚕站起,順手拽了丈夫一把,“罰完了,快起來。”,

王巧珍熱得汗淋漓,撇嘴道:“老夫人氣糊塗了。這節骨眼上動家法,一大堆活兒誰乾呐?不過,弘磊,你明知母親個性,卻始終不懂得嘴甜服軟,難怪綽號‘呆木頭’!”

薑玉姝詫異問:“原來你的外號叫‘呆木頭’啊?”

“……不是。”郭弘磊不自在地板著臉。

“哈哈哈。”王巧珍以帕子掩嘴大笑,催促道:“行了,彆管呆不呆、甜不甜的,二弟,你快托人去打探消息!如果不能留府城,便去附近縣城,絕不能去北部。若被分到北部,我還不如自儘,免得日後被敵兵亂刀屠殺。”

王巧珍時常念叨“一死了之”,小夫妻無暇勸解,轉身忙去了。

夜間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