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奎橫眉立目,不滿地追問:“說!你們究竟為什麼總是把被挑剩下的犯人塞給我們赫欽衛?”
“大人請息怒, 小的奉命辦事, 隻負責看守犯人, 彆的一概不太清楚。”牢院管事點頭哈腰,生怕得罪壯如鐵塔的黝黑大漢,賠笑解釋道:“您的疑問, 實乃牢院規矩, 小人哪兒能做主啊?按例,流犯押送入牢後,我們每月統一處置幾次、儘快打發其充軍屯田, 所有限期之日沒著落的, 便遣去北部。”
潘奎聽完更不滿了,眼睛一瞪, 怒問:“這是誰定的規矩?未免太不公平了!如今北部戰火未息, 急缺新兵,你們本該讓我們先挑年輕力壯的犯人!”
“對,大人所言甚是, 小的記住了, 一定會把您的意思稟告上頭。”管事小心翼翼, 再三地躬身。
潘奎搖了搖頭,“哼!”
百戶辦差, 一隊兵卒護從。
因著手下出了逃兵, 錢小栓被革去總旗一職, 降為普通兵。另一總旗田波今天沒跟著來, 因為他挨了頓軍棍,正在養傷。
護從中,有在那間驛所因承認輕薄女犯而被鞭打的丁遠。
年輕人恢複得快,丁遠的鞭傷已愈合。他簇擁著潘奎,大踏步走向牢院客廳。
冷不防,突有幾個女子端著熱水和湯藥從廚房跑出來,慌慌張張,迎麵相遇時,其中一人險些把湯藥潑向潘奎。
“哎喲。”小桃倉促後退,藥汁濺出來,燙得她直叫。
“大膽!瞎跑什麼?當心傷了我們大人,趕緊讓開!”離得近的丁遠及時阻攔,定睛一看卻愣了,驚訝問:“是你?”
“怎麼是你?”小桃站穩,瞬間認出了眼前高高瘦瘦的邊軍,臉色突變,脫口唾罵:“呸,登徒子!”
丁遠臉紅耳赤,麵對清秀姑娘手足無措,訥訥答:“姑娘,我、其實我——”他握緊刀柄,支支吾吾。
濃濃羞憤湧上心頭,小桃忍不住狠狠白了一眼,擰腰便走。
潘奎的臉色也變了!他眼睛一亮,從忿忿黑臉變作和顏悅色,箭步攔下對方,俯視問:“咳,你們是郭家的丫鬟吧?”
幾個丫鬟麵麵相覷,畏縮垂首,小桃年長些,乾巴巴答:“是。”
潘奎心思轉得飛快,又問:“你們什麼時候到西蒼的?”
“有一陣子了。”
潘奎搓搓下巴胡茬,審視四周,好奇問:“你們被分去哪一處充軍屯田了?”
一朝被蛇咬,小桃警惕戒備,不情不願地答:“我隻是下人,不清楚上頭的安排。”
“噯喲。”潘奎心直口快,大咧咧道:“如今你們全是流犯了,還分什麼主仆?怎麼不見郭弘磊?”
小桃忍無可忍,硬邦邦答:“郭家待我恩重如山,無論淪為什麼犯,我都樂意追隨!如今老夫人病了,我們公子正在侍奉長輩,忙得不可開交。”
“哦?原來他母親生病了啊。”潘奎的眼睛跟著心一塊轉了轉,目露精光。
這時,久等不見湯藥的薑玉姝匆匆找來,與潘奎照麵一打,登時忐忑懸心,暗忖:糟糕!我記憶中,這位潘大人是赫欽衛所的百戶,現在定是奉命來接領流犯新兵了。
赫欽位於西蒼最北部,緊鄰被敵兵侵占的庸州,狼煙四起,居無寧日,不利於農桑。
郭家尚無著落,會不會被打發去赫欽?一旦成真,婆婆等人肯定無法接受,她們唯恐被分去北部……刹那間,薑玉姝心裡閃過無數個念頭,憂慮重重。
與此同時
潘奎扭頭,壓低嗓門問:“郭家人被分去哪兒了?”
“至今沒著落呢。”牢院管事湊近,小聲告知:“今早我特地遣人去問過郭二公子,他說再等等。”
潘奎若有所思,“知道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薑玉姝定定神,飛快打起精神,決定探探口風,遂緩步近前,微笑問:“這不是潘大人嗎?”
“碰巧又見麵了!”潘奎豪爽應聲,往她背後一瞥,故作訝異地問:“為何不見你丈夫?莫非他的傷還沒痊愈?”
薑玉姝先催促道:“小桃,你們快把老夫人的藥送進去。”
“是。”小桃頷首,帶領小丫頭回屋。
而後,她才歎了口氣,凝重答:“他傷得不輕,又疲累失之調養,恢複得慢。況且,我婆婆病了,家人正忙碌照顧。”
潘奎欣賞郭弘磊的沉穩與武藝,有意招攬,可又不想顯得上趕著,以免墮了自己威風,日後難以服眾。於是,他負手昂然,慢悠悠說:“侯門公子就是金貴,區區皮肉之傷,至今仍未痊愈。難道你們沒給他上藥嗎?”
怎麼可能?薑玉姝愕然,一邊不露痕跡地打量眾人神色,一邊答:“上了藥的,隻是刀口深,一時半刻無法愈合。”
“嘖,想必是藥不好!”潘奎不容置喙,輕描淡寫地說:“小栓,把咱們赫欽衛的獨門金瘡藥給他們見識見識。”
“啊?”錢小栓茫然張著嘴。
潘奎斜睨問:“嗯?”
“哦,是!”錢小栓心裡雖犯嘀咕,卻絲毫不敢違抗命令,迅速掏出邊軍人人隨身攜帶的藥物,欲遞給薑玉姝——
“給我吧。”翠梅搶著接過,一時難改從小到大遵守的禮儀,心想:這廝好生無禮,伸手就魯莽往姑娘跟前湊!
錢小栓佯裝沒看出小丫鬟的嫌棄之色,埋頭退回原處。
薑玉姝察言觀色,一下子明白了!她暗自思索,客氣道:“多謝大人慷慨贈藥,待會兒我就給他敷上。”
“唔。”潘奎絞儘腦汁,搜腸刮肚,威嚴問:“你婆婆什麼病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