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柳暗花明(2 / 2)

家醜不可外揚,薑玉姝鎮定道:“水土不服。”

“邊塞與都城風土迥異,你們一時間不適應也不足為奇,多待上一陣子,便習慣了。”潘奎繼續搜腸刮肚。

薑玉姝讚同道:“大夫也是這樣說的。”

她目不轉睛,看得一清二楚,已領悟對方的意思,感慨想:不出所料,潘百戶果然十分賞識弘磊。當他得知我們是郭家人時,雖氣憤罵了一場,卻從未故意刁難,此刻既贈藥又寒暄,明顯沒話找話,隻差直白明說:你!快去叫郭弘磊跟我們回赫欽衛!

雙方僅有一麵之交,陌生得簡直找不出話頭。

潘奎負在背後的雙手握拳,一直繃著和顏悅色模樣,清了清嗓子,狀似隨意,隨口發問:“對了,我聽這兒的管事說、今天內將把所有犯人安置出去。不知郭家被分到哪一處充軍屯田了?”

薑玉姝早有準備,微笑答:“我們仍在等消息。”

“等、等什麼消息?等誰的消息?”潘奎一驚,眼睛瞪得像銅鈴。

薑玉姝正欲答,卻見家裡小廝飛奔靠近,慌亂稟道:“大、大少夫人上吊了!”

“什麼?”薑玉姝震驚失色,撂下“失陪”二字便疾步離去。

潘奎原地目送,納悶問:“辛辛苦苦走完三千裡路,熬到西蒼卻尋死,郭家大媳婦是不是傻了?”

兵卒紛紛點頭,牢院管事賠笑不語。

簡陋屋內,房梁垂下一條由褲腰帶連結而成的自縊繩,仍在晃悠。

“為什麼救我?你們為什麼又救我?”王巧珍趴在通鋪上,發絲淩亂,痛哭失聲,使勁拍打床鋪,哀哀道:“讓我死!誰也彆攔著,讓我死!與其活著遭罪受苦,還不如死了乾淨。”

薑玉姝坐在床沿,彎腰勸誡:“嫂子,你明明親眼見過的,死在牢院的犯人,全被管事派雜役扔去亂葬崗了,他們說,屍體往往會被野狗和老鼠啃食。你怕不怕?”

王巧珍瑟縮抖了抖,泄憤般捶打床鋪,哽咽說:“今天是十五,至今沒人來接應咱們。如果被分到北部,我是受不了的。”她抬頭,一邊掃視,一邊絕望道:“哼,這樣的屋子、這樣的家具、這樣的被褥、這樣的衣裳和飲食……天呐,我簡直、簡直做夢也沒料到,自己後半輩子竟要吃這種苦頭!”語畢,她趴在被褥上,悲從中來,嚎啕大哭。

事實上,我們很有可能去北部。薑玉姝歎了口氣,不敢刺激自縊未遂之人,寬慰道:“天無絕人之路。嫂子,無論被分到哪兒,隻要我們齊心協力,總能活下去的。”

“夠了!”王巧珍涕淚交流,“如此淒慘地活著,到底有什麼意思?”

薑玉姝鄭重答:“你活著,煜兒就有娘親;你死了,煜兒便是父母雙亡。親生骨肉才三歲,你怎麼舍得拋下孩子尋死?簡直太狠心了。”

“煜兒,煜兒。”王巧珍啜泣著,雙目紅腫,眼神發直,喃喃說:“你說得對,我確實不該撇下兒子。煜兒打從落地便深得寵愛,金奴銀婢,錦衣玉食,他才三歲,得吃一輩子的苦……不如我帶孩子一起走罷。”

薑玉姝目瞪口呆,頭皮發麻,斷然喝道:“你瘋啦?煜兒還小,天真單純,尚不懂得操心貧窮與富貴,被大人哄哄就高興了,整天蹦蹦跳跳的,他好得很!嫂子千萬彆犯糊塗。”語畢,她起身囑咐:“盯緊了,直到她清醒為止。另外,彆讓煜兒進這屋玩耍,避免嚇著孩子。”

“是。”幾個丫鬟領命,寸步不離,牢牢看住王巧珍。

炎陽似火,午後悶熱,蟬鳴聲聒噪,吵得人心煩意亂。

麻煩不少,薑玉姝無暇停歇,快步去找家人商議對策,皺眉問:“老夫人怎麼樣了?”

小桃如實答:“二公子他們正照顧著,左勸右勸,她才把藥喝了。”

“唉,肯喝藥就行。”薑玉姝走著走著,眼前驀地一黑,喘不上氣了,霎時天旋地轉,整個人踉蹌歪倒。

“姑娘?你怎麼了?”翠梅驚惶攙扶。小桃緊張道:“八成是中暑了!走,攙夫人回房歇息。”

眼前金星亂迸,薑玉姝臉色蒼白,渾身無力,跌坐在台階上,虛弱道:“無妨,我坐著歇會兒,喝一杯解暑茶就會好的。”

“奴婢立刻去沏!”小桃急忙去沏茶。

翠梅陪伴著,含淚勸說:“事已至此,焦急也沒用,姑娘快緩緩神,仔細急壞了身體。”

樹蔭下,薑玉姝擺擺手,毫不氣餒,“事情沒到最後一步,仍有回旋餘地!我再考慮考慮,必須想個辦法出來。”

這時,一名身穿七品官服的中年人邁進牢院大門,神色淡淡,帶著幾個官差。

薑玉姝循聲望去,抱著昏沉沉的腦袋,隨口說:“那個人好眼熟,似乎在哪兒見過麵。”

“哎呀!”翠梅看了看,拍手說:“不就是白皮膚、個子矮些的潘大人麼?”

果然!

下一瞬,潘奎快速相迎,遠遠便關切問:“大哥,怎麼樣?州府沒責怪你吧?”

潘睿屏退護衛,眉間擰成一個“川”字,怒道:“豈有不責怪的?哼,這次訓得格外嚴厲!”

“弄到糧食了沒?”潘奎同情地問。堂兄弟並肩,一高一矮,黑白分明。

潘奎很是憋屈,扼腕答:“沒有。人人皆知,赫欽戰火頻頻,百姓恐慌逃難,犯人也沒法屯田,糧食歉收,民不聊生,我身為縣令,隻能請求上頭撥糧賑濟災民,誰知府城也缺糧。甚至,這次竟連糧種都缺了,苞米和麥子等少得可憐,倒給了兩萬斤豆種!”

“豆子?”潘奎疑惑問:“什麼豆?黃豆?黑豆?紅豆?綠——”

潘睿苦笑打斷,“土豆!”

“嘿,土豆是什麼豆?我從沒聽說過。”

潘睿解釋道:“聽說是海外番國進貢的新鮮東西,淡黃色,長得像紅薯。估計朝廷見南方穀物豐產,舍不得占用其良田,便一股腦兒撥給西北邊塞。”

“哈哈哈。”潘奎恍然大悟,抱著手臂,揶揄道:“結果,府城也舍不得占用其它縣的良田,便一股腦兒全塞給赫欽了。對吧?”

“去去去!”潘睿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憂心忡忡,煩惱道:“朝廷有令,吩咐地方不準怠忽,但土豆誰也沒種過,真叫人頭疼。唉,糧食再歉收下去,我的烏紗帽恐怕保不住了。”

樹蔭下,薑玉姝咬咬牙,當機立斷,扶著翠梅上前,誠懇問:“大人,可否允許我看一看糧種?或許,我能告訴您土豆的種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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