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弘磊再三斟酌後,打定了主意,沉聲道:“但對方有兩個要求。”
啊?
兩個要求?不是隻有一個嗎?薑玉姝詫異皺眉,以為自己耳朵出毛病聽錯了。
人逢喜事精神壯,臥病的王氏也有了神采,靠坐床頭,急切問:“對方提了什麼要求?”她喘了喘,想當然地犯愁說:“他們要多少好處?唉,也不知家裡的盤纏夠不夠打點用,假如不夠,隻能先欠著,待我舍下老臉寫信向親戚討去。”
王巧珍立刻冷笑,咬牙切齒,恨恨道:“哼,廖小蝶收了咱們二千兩,如今莫說事成,連音信人影也無——”
“不許打岔!外頭鬨哄哄,北部邊縣的人都來了,刻不容緩,商量正事要緊。”王氏不悅地打斷長媳,催促道:“弘磊,你快說說對方的兩個要求。”
郭弘磊緩緩答:“其一,潘縣令要求玉姝去赫欽教導鄉民栽種土豆;其二,蒙潘百戶不嫌棄,孩兒將去投赫欽衛。”
霎時,一屋子人瞠目結舌,麵麵相覷,紛紛驚問:“什麼?”
“你、你在說什麼呢?”薑玉姝錯愕起立,一頭霧水,“我怎麼不知——”
郭弘磊卻撩袍跪地,並揚聲蓋過妻子,愧疚道:“母親,請恕孩兒不孝,養育之恩尚未報答,卻要上陣殺敵去了。如有不測,隻能等來世再報恩。”語畢,他端端正正磕頭。
“二哥,你不能去!”郭弘軒嚇白了臉,不知所措;郭弘哲也慌了,緊張道:“二哥,你彆去,那地方太亂了!咱們、咱們還是另想辦法吧?”
王氏回神後臉色大變,脫口道:“這怎麼行?豈有此理!有玉姝去幫著指點農活就夠了,搭上你做什麼?”她惴惴不安,眼眶含淚,悲切問:“侯爺和耀兒都不在了,阿哲和軒兒尚年少,如果你再出點兒意外,叫娘依靠誰去?到時家裡該怎麼辦呐?”
果然,婆婆根本沒考慮過我的安危。薑玉姝心平氣靜,絲毫不意外,暗忖:原來,他決定去投赫欽衛?估計是怕母親阻攔,所以才謊稱“兩個要求”——不過,倒也是事實,潘百戶明顯有這個意思。
郭弘磊跪立,昂首挺胸,擲地有聲道:“您彆傷心,陛下責令郭家人充軍屯田,遵旨誰也躲不過。既是充軍,孩兒無論投哪一處都是殺敵衛國,生死由命罷。假如平安無事,將來繼續侍奉母親膝下;假如不幸戰死,便是天意,孩兒願用鮮血洗涮郭家卷入貪墨案的罵名!”
夠豁達,好氣魄!薑玉姝暗中讚不絕口。
“不行,這怎麼行?我寧肯潘大人索取財物,他、他如此強人所難,委實太過分了,簡直是要為娘的命呐!”王氏雖然常常很不滿次子,但畢竟是親生兒子,哭得直捶胸。
王巧珍看看郭弘磊,又瞥瞥薑玉姝,最終盯著鞋尖,默不作聲。
手足惶恐勸阻,母親老淚縱橫,但郭弘磊責無旁貸,隻能寬慰道:“彆慌,我會先送你們去長平縣投靠穆世伯,然後才去赫欽。”語畢,他起身拍拍兩個弟弟的肩膀,威嚴囑咐:“切記!我不在家的時候,小事你們和管家商量著辦,大事去請教穆世伯,平日要勤懇孝順,少惹母親生氣。”
“二哥……”老三老四哭成一團,哽咽難言。
薑玉姝定定神,打起精神,歉意說:“嫂子,我這一去,也不知何時能返回,隻能辛苦你照顧婆婆了。”
“咳,應該的,應該的!侍奉婆婆是做媳婦的本分,你、你大可放心。”王巧珍快步湊近,親昵握住弟媳的手,“玉姝,等到了赫欽,你和弘磊千萬要多加小心啊。”
薑玉姝微笑答:“嗯,我們會小心的。”
“潘大人申時四刻啟程,事不宜遲,我馬上去給答複!”
薑玉姝跟隨道:“一起吧。家裡有傷病患,得請他們安排幾輛車。”
“且慢!”病榻上的王氏探身伸手,焦急呼喚:“弘磊,你站住,先彆答複潘大人,快站住咳咳咳——”
能分去長平縣,王巧珍便安心了,不再尋死。她輕輕給長輩撫背順氣,柔聲道:“弘磊是一家之主,他已經作出決定,又是為了全家人好,您是勸不動的。快躺下歇會兒,稍後便要趕路去長平縣。”
當小夫妻邁出門檻時,一眼看見階下跪了許多下人,七嘴八舌道:
“求姑娘一定帶上奴婢和小桃!”兩個丫鬟膝行往前。
“公子,小的也想去投赫欽衛!”親信小廝忠心耿耿,爭先恐後嚷著要跟隨。
其中,郭弘磊的奶娘潘嬤嬤連包袱都挎上了,生怕被落下。
薑玉姝大為動容,急忙扶起丫鬟;郭弘磊略一思索,叮囑道:“我去答複潘大人,你做主挑幾個帶去赫欽,其餘人留在長平。”
“行!”
夫妻分頭行事,郭弘磊雷厲風行,迅速求見潘氏兄弟,先對潘睿說:“多謝大人仁慈幫扶,您放心,等到了赫欽,內人薑氏定會把所知傾囊相授!”
“唔,好。”潘睿滿意點頭。
緊接著,郭弘磊毫不遲疑,單膝跪在潘奎跟前,抱拳表明:“在下深深敬仰百戶長的公允與威儀,甘願追隨您上陣殺敵衛國,求大人收留!”
昔日侯門貴公子,撲通單膝下跪,低頭懇求自己……潘奎嚇一跳,既佩服又欣賞,飛快彎腰攙扶,笑得合不攏嘴,愉快道:“好!好小子,我就知道,你不是貪生怕死之徒!”
直到此刻,處心積慮的廖小蝶才領著丈夫趕來。龔益鵬手拿文書,心急火燎,氣喘籲籲,遠遠便歉疚大喊:
“弘磊!真、真是抱歉,愚兄來遲了,讓你們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