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臨危受命(1 / 2)

“你笑什麼?”顛簸的馬車上,郭弘磊控著韁繩, 凝視笑盈盈的妻子, 困惑不解, 感慨說:“有時候,我真不明白你究竟為什麼高興!譬如此刻。莫非發生什麼好事了?可否說來聽聽?”

夏季草木蔥鬱,邊塞田野廣闊無垠, 薑玉姝眺望天際綿延起伏的群山, 心曠神怡,豁然開朗,既是奔向赫欽, 也仿佛是奔向久違的自由, 歡欣雀躍。

但這些暫不宜對丈夫和盤托出,以免對方追問之下自己露餡。

薑玉姝想了想, 環顧四周, 輕快從錢袋裡抽出幾張銀票的一角,示意對方看。

“銀票?”郭弘磊瞥了瞥,篤定問:“想必是母親給你的吧?”

薑玉姝挪近些, 壓著嗓子, 答:“三百兩!老夫人叫我好生收著, 等到了赫欽,一則安家, 二則設法幫你打點打點、讓你少吃些苦頭。”頓了頓, 她小聲問:“哎, 你知道銀票是哪兒來的麼?”

“嗯?”郭弘磊抖了抖韁繩, 略一思索,扭頭猜測問:“難道是龔大哥贈助的盤纏?就像在都中時,平日交好的親友們慷慨解囊,幫了郭家許多。那些情誼我都記下了,等有機會再報答。”

薑玉姝耳語告知:“其實,你隻猜對了一半!龔大哥的確贈了盤纏,便是老夫人給咱們的這三百兩。但除此之外,嫂子三言兩語,把婆婆上次交給廖表姐打點知府的二千兩要回來了!”

“什麼?那二千兩還能回來?”郭弘磊十分驚訝,轉身問:“表姐沒拿去做打點的花銷嗎?”

薑玉姝收好銀票,皺了皺眉,斟酌著答:“她自稱陸續給知府夫人送去首飾、玉雕和老參,但並未提是否動用了那二千兩。當時,你前腳催家裡趕快收拾行李,表姐夫後腳給老夫人請安,寒暄時,嫂子當眾問表姐‘二千兩夠不夠使?不夠的話我們再想辦法’。”

“原來如此。嫂子她——”郭弘磊欲言又止,索性問:“結果如何?”

“結果,表姐夫毫不知情,大吃一驚;表姐馬上說自己並未動用銀票,被逼收下後一直擱著,本打算物歸原主,但忙亂中忘了。”薑玉姝靠著包袱,唏噓道:“龔大哥責怪表姐不該收下,表姐再三解釋,並派人火速回家取……總之,當時的場麵挺難堪。”

郭弘磊低聲問:“近幾日,家中上上下下備受煎熬,嫂子的個性我清楚,但不知母親發怒了沒有?”

“沒,老夫人一直客客氣氣的,和顏悅色。”

郭弘磊歎道:“家道敗落,母親變了不少。若是以往,她老人家必定惱怒。”

薑玉姝忍俊不禁,眸光水亮,附耳道:“哪裡!我在場看得一清二楚:婆婆雖沒發怒,但心裡氣得不輕。嫂子擠兌表姐的時候,她自顧自地忙,不聞不問,像個局外人。你聽聽,她生不生氣?”

“飽經艱辛,長輩總算能克製隱忍。這很好。”

不知不覺間,兩人挨得越來越近。

薑玉姝歎了口氣,“婆婆無非是不願得罪龔大哥,生怕結仇。”

“我相信世兄的為人。”郭弘磊話鋒一轉,“可惜他似乎有些懼內。”

薑玉姝撲哧一笑,擺手道:“哎,算了,今日一彆難以再見,先不談他們了。來!咱們聊聊穆世伯。”

郭弘磊靠著車框,劍眉星目俊朗不凡,爽快道:“姑娘想知道些什麼?問吧。”

姑娘?

潘奎騎著高頭大馬,因押送糧種而無法馳騁,隻得耐著性子,時而打頭,時而與小馬車裡的堂兄聊幾句。此刻,他隨意晃到了糧車隊中,恰聽見郭弘磊喚“姑娘”,唬了一跳,忙策馬探頭細看,頓時樂了,壓低嗓門問:

“嘿?我無意中聽見你喚‘姑娘’,還以為你在逗丫鬟呢,原來是在逗媳婦兒!”

薑玉姝聞聲抬頭,驚覺彼此幾乎依偎,親親密密。她被打趣得臉一紅,尷尬之餘,忙挪開了。

“嘖,正兒八經的夫妻,害什麼臊啊?你們都城人就是講究!”潘奎樂嗬嗬。

郭弘磊解釋道:“大人誤會了,我沒逗她,而是在商討家事。”

“隨你們的便。家務事兒我管不著,也懶得管。”潘奎吸吸鼻子,不大放心,皺眉問:“不過,我看郭家有不少丫鬟,個個嬌滴滴,嘴裡‘公子長、公子短’,有些是專伺候你的。對吧?”

郭弘磊坦率答:“有幾個是。”

潘奎粗中有細,語重心長地告誡:“等到了衛所,你可千萬彆擺侯門貴公子的架子,以免遭人厭惡。自古以來,在軍中,隻有英勇殺敵才能贏得敬佩,彆的一概行不通!”

“多謝大人提點,我記住了。”

薑玉姝忍不住說:“大人儘管放心。他生是侯門貴公子不假,但自幼受長輩嚴格教導,正直上進,並無紈絝壞習氣,一向勤懇踏實,甚至有點兒‘呆’——”

“咳咳!”郭弘磊板著臉咳嗽。

薑玉姝打住,心虛一笑。

“哈哈哈哈。”潘奎大樂,甩了甩馬鞭,揶揄問:“噯喲,女人果然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給個呆子,就隻能替呆子美言嘍。”

薑玉姝訥訥道:“他不是呆子。”

郭弘磊莞爾,一本正經道:“您有所不知,她看似聰慧,其實常常犯傻,估計嶽父母正是見我‘呆’,才肯把女兒許配——”

“你才傻呢!”薑玉姝脫口打斷道。

潘奎前仰後合,心直口快,戲謔道:“一個傻,另一個呆,性情、家世、模樣都般配,簡直天造地設!”

薑玉姝被洪亮大嗓門揶揄得低頭,紅著臉,佯作整理包袱。郭弘磊見狀,悄悄衝潘奎擺擺手。

潘奎會意,感慨道:“行了,不說笑了。小子,你是個有福氣的,家敗至此,妻子仍死心塌地跟著,毫無嫌棄之色。”

郭弘磊昂首,快意地笑了笑,想說點兒什麼,瞬間卻拙嘴笨舌,最終悶悶應了個“嗯”。

西蒼北部地勢高,林深草密,人煙罕見。

官道蜿蜒曲折,馬車頻頻爬坡,時而渡溪,時而過橋,途中可見大片大片被荒廢的田地,雜草叢生。

兩日後,一行人抵達長平縣。

車內太悶熱,潘睿改為騎馬,鞭子遙指前方,高聲道:“往前三裡地,便是長平縣!按承諾,本官早已派人知會長平知縣和穆指揮使,但對方來與不來,卻未可知,本官無法左右。”

王氏扶著車框,極目遠眺,不由得擔憂,忐忑道:“一大群不速之客,冒然投靠,也不知穆將軍肯不肯幫忙。”

熟悉後,郭弘磊借了一名同袍的馬,單手騎著過癮,靠近安慰道:“母親放心,彆人不敢指望,但穆世伯與父親有幾十年的交情,非同一般,可以信任的。”

“但願如此。”王氏苦笑歎氣。她屢遭親信之人折磨,鬱鬱低落,愈發瘦弱。

糧車隊裡,主仆仨擠坐一車,薑玉姝居中,她抓著韁繩,小心翼翼抖了抖,輕聲道:“駕!”

翠梅拍手誇讚:“姑娘好厲害!”

“看起來,趕車還挺有意思的。”小桃躍躍欲試。

薑玉姝笑道:“坐穩了,待會兒給你倆試試!”

旁邊的錢小栓納悶,小聲問:“趕個馬車而已,值得她們樂成這樣?”

丁遠小聲答:“聽說,達官顯貴家的女子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極少見外人,根本沒什麼機會外出透氣。靖陽侯府的規矩肯定更大,所以她們才無知,趕個車也大驚小怪。”

“那,侯府女人不就跟坐牢似的?可憐呐。”

翠梅扭頭一掃,立刻附耳告知:“小桃,那個登徒子又來了!這一路上,他沒少偷看你。”

“他可真討人厭!”小桃憎惡地“呸”了一聲。

薑玉姝鎮定自若,耳語囑咐:“都彆理睬,權當他不存在。如果他敢動手動腳,你們立刻告訴我,我想辦法叫他吃苦頭!”

“是。”

這時,郭弘磊靠近,俯視緊握韁繩的妻子,朗聲說:“小心些,彆把車趕進溝裡去了。”

薑玉姝目不斜視,“萬一栽進溝裡就怪你!”

“是你在趕車,怪我作甚?”

薑玉姝不慌不忙答:“教不嚴,師之惰。”

“……豈有此理。”郭弘磊挑眉,威嚴問:“我認認真真地教了,你怎麼不怪自己悟性差?”

薑玉姝忍笑答:“您既明知學生悟性差,本該教得更認真些!”

郭弘磊張了張嘴,被噎住了,卻毫無惱意,哼笑問:“世上哪兒有像你這樣的學生?伶牙俐齒,竟敢把先生駁倒了。”

下一刻,前方忽然奔來大隊人馬,濺起陣陣黃塵。

王氏眼睛一亮,伸長脖子眺望,急切問:“來者是誰?可是來接應我們的?”

薑玉姝也緊張了,定睛細看。

潘睿率先告知:“長平的韓知縣親自來了!”

郭弘磊隨即道:“打頭的那位便是穆將軍!”

“哎呀。”王巧珍鬆了口氣,摟著婆婆欣喜說:“太好了!”

王氏卻患得患失,喃喃說:“你先彆忙著樂,再、再看看罷,等事成了再高興。以免又是一場空歡喜。”

說話間,郭弘磊策馬飛奔相迎,少頃,雙方碰麵。

“籲!”郭弘磊雖是單手,卻敏捷一躍而下,昂首闊步迎上前。

來人也紛紛下馬,為首者須發灰白,身板壯實,麵膛紅潤,氣勢威嚴。

“世伯!”郭弘磊站定,深深躬身,拱手道:“小侄給您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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