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暮中送彆(2 / 2)

翠梅無精打采,悶悶道:“唉,今天是姑爺生辰,他連麵也沒嘗一口,就被叫走了。”

“軍令不可不從,將士違令必遭嚴懲。”薑玉姝神色凝重,肅穆道:“如今我隻盼大乾儘快擊潰北犰、早日收複庸州,所有人安寧太平地過日子。”

“對!”潘嬤嬤淚花閃爍,“早日打勝仗,公子才能常有空回來歇息。”

留下唯一一個小廝叫鄒貴,沮喪喃喃:“我隻差一歲,軍中就不肯收,非得滿十六歲。”

管事周延語重心長,叮囑道:“公子帶人一走,此處隻我和你是男人,屯田時,你小子務必用心,老實聽少夫人的吩咐乾活!”

鄒貴連連點頭。

裡正劉三平旁觀半晌,磨磨蹭蹭地近前,搓著手告知:“草木灰都燒好了,全堆在我家院子裡。放心,我親眼看著鄉親們燒的,絕不是圖省事去田裡刮的。”

薑玉姝回神,振作道:“辛苦各位了。其實秸稈灰也行,隻是敵兵火燒莊稼已經過去一個多月,大風大雨,田裡的灰燼難以收集,新燒反而更快。”

異世無法配置藥液脫毒,隻能用土法拌種。

談起正事,劉桐便問:“你怎麼挑了大片坡地?平地不合適嗎?”

薑玉姝解釋答:“我原打算全挑平地的,但偶然發現一處緩坡土壤疏鬆肥沃,而且地被主人家年初深翻過,十分適宜土豆。所以我決定試試。”

“行,聽你的!除了你,彆人根本沒種過,隻能拭目以待。”劉桐無計可施。

薑玉姝早已盤算過了,有條不紊地說:“土豆幾乎都發芽了,倒省了催芽的功夫。事不宜遲,明早我帶人切塊拌種,田地請儘快按昨天教的那樣挖好溝,等一切準備就緒,即可下種!”

“十天,彆忘了。”劉桐生怕延誤,諄諄提醒道:“知縣大人有令,咱們必須按時完差,不然要挨罰的。”

薑玉姝正色道:“自當儘力!”

一聽知縣降罪,裡正慌忙表示:“六七十畝地而已,這兩天我已帶領鄉親們忙妥大半了,最遲後天,一定忙完!”

“這就好。”

夜間·堂屋

入夜後的劉家村黑漆漆,日子艱難,村民舍不得費燈油,早早便上炕安歇。

方桌陳舊,紅漆斑駁褪色,一盞油燈孤光搖曳。

薑玉姝眸光沉靜,暗中琢磨措辭,掃視帶來赫欽的人手:翠梅、小桃、潘嬤嬤、鄒貴,以及周延夫婦,微笑道:

“赫欽兵荒馬亂,難得各位自告奮勇、主動請纓來此屯田。你們的舉動,我和二公子全記在心裡了。”

“這是應該的。”

“奴婢本該跟隨伺候。”

“公子待小人有恩,小人甘願追隨!”眾仆紛紛表明忠誠。

薑玉姝抬手打斷,臉色和緩,語調卻堅決,嚴肅道:“為了安穩屯田,現在我提醒幾件事,請各位牢記。第一,咱們是犯人,不宜主仆相稱,叫外人聽著不像話。”

“那、那該怎麼稱呼呀?”小桃茫茫然。

薑玉姝笑答:“隨你們喊,我不在乎這個。”頓了頓,她繼續囑咐:“第二,平日彆穿金戴銀佩玉、彆塗脂抹粉、彆用綾羅綢緞……總而言之,衣食住行儘量朝鄉民靠,免得外人議論流犯日子富足。當然,吃飽喝足穿暖是應該的。”

“少夫人言之有理。”潘嬤嬤十分讚同。

薑玉姝順勢道:“我向縣令攬下了栽種土豆的差事,滿腦子全是種地,家務就交給嬤嬤和周管事負責了。”

“哎,是。”潘嬤嬤緊張躬身。周延原本是侯府中等管事,已曆練多年,穩重答:“您放心,小的明白了,一定認真比著村裡的日子,仔細琢磨,避免引人非議。”

薑玉姝點了點頭,讚道:“好,這樣想就對了!老夫人在長平管著大家,我在赫欽管著小家,俗話說‘無規矩不成方圓’,剛才提的兩條,其實是為每個人著想,各位切莫疏忽。另外,我每月會給一定的銀子,供日常花銷,譬如生病或受傷,請醫用藥。”

說話間,她一看翠梅,後者便把備好的錢袋遞給周延。

“多謝少夫人信任!”周延深深躬身。

次日·清晨

裡正家的院子裡熱熱鬨鬨,擠了一地男女老少,好奇圍著薑玉姝,七嘴八舌,爭相問:

“到底切成幾塊啊?”

“我沒種過這個,拿不準,萬一切毀了怎麼辦?”

“如果切越多、長越多的話,能不能一個芽眼切一塊?”

“嘖,切成這樣,能活嗎?”

……

薑玉姝坐在馬紮上,左手一堆發芽土豆,右手一籃草木灰,麵前擺著個絮了乾草的筐。

眼前的陣仗,前世常負責推介新品作物的她絲毫不陌生,十分熟悉。她不急不躁,舉高一顆土豆,揚聲教道:“安靜,都先認真聽我說!首先,刀必須乾淨;其次,縱切,至少留兩個芽眼;最後,切好了給拌上草木灰。”說話間,她慢慢切了一顆,放進草木灰中沾滾,叮囑道:“這時候要小心,輕點兒,彆碰掉了芽。”

“我學會了!”翠梅興致勃勃,愉快道:“這個一點都不難,你們彆光站著看呐,快試試。兩萬斤糧種呢,單靠我們可忙不完。”

小桃和潘嬤嬤等人也埋頭忙碌,鄒貴和周延則跟著裡正,招呼村民從地窖裡搬土豆。

四處亂糟糟,耳畔鬨哄哄。

薑玉姝汗流浹背,顧不上掏帕子,抬袖胡亂擦汗。她回頭一瞥,忙大聲道:“搬運的時候手腳要輕,仔細碰掉了芽。”

“哎,我記著呢。”劉三平身為裡正,忙得不可開交,嗓音嘶啞,叮囑道:“鄉親們,都上點兒心!縣丞劉大人發話了,隻要咱們用心幫忙種土豆,等苞米和麥種到了就多分給劉家村一些。”

“那,苞米和麥種什麼時候才到啊?”

劉三平抹了把汗,嚷道:“管它什麼時候到!總之,官府不會騙老百姓的,劉大人昨天已經派人回縣裡幫咱們催了。”

有利可圖,而且事關莊稼,眾村民滿懷期待,踏踏實實地乾活。

反複不停地切、切、切,薑玉姝捶捶酸痛的後腰,起身走動。她走了幾步,猛想起件事,急忙返回原處,拿起顆土豆,高聲告誡:“各位,這發了芽的土豆,是有毒的,千萬彆吃!”

此言一出,滿院子的鄉民震驚,麵麵相覷,詫異問:

“有毒?奇怪,既然有毒,官府為什麼叫我們種?”

“就是!不怕毒死人嗎?”

“唉,這不是瞎鬨麼,辛辛苦苦一場,結果種出毒/物!”

“我就說嘛,這豆子不行,還是苞米麥子好。”

……

薑玉姝喉嚨乾渴刺痛,忙解釋道:“你們誤會了!聽我說,隻有發芽或表皮青紫綠色的土豆才有毒,其餘請放心食用。各位想想,這可是藩國獻給大乾的貢品,真那麼毒還得了?我再提醒一次,發芽或表皮青紫綠的土豆,絕對不能吃。”

“官府派她來教導的,她怎麼說咱們都照辦!”劉三平累得氣喘籲籲,灌了幾口水,繼續奔走。

這番話翠梅等人早已知曉,幫著解釋給半信半疑的村民聽,費儘口舌,個個啞了嗓子。

全村齊上陣,半天便完成了切塊與拌種。

兩日後·田野

薑玉姝精疲力倦,卻不得不強打起精神,連續教導了緩坡與平地兩處不同的耕種方法。

“唔,不錯。”劉桐撣撣袍袖,居高臨下俯視曠野,欣然說:“無論收成如何,至少遵照知縣的意思按時下種了,其它的隻能看老天爺開不開恩。”

薑玉姝苦笑了笑,沙啞著嗓子,坦言相告:“實不相瞞,這些日子以來,我心裡簡直覺得像‘趕鴨子上架’似的,匆匆忙忙。真不敢指望有多好的收成,因為一切實在太倉促了。”

“怕什麼?我們一直看在眼裡,心中有數,不會怪你的。”劉桐擦擦汗,無奈道:“反正土豆再放著隻會腐爛,不如大膽交給你試試!”

薑玉姝笑問:“死馬當活馬醫,是麼?”

兩人正交談著,突聽下方鄉民慌亂叫嚷,裡正飛奔靠近緩坡,仰頭焦急大喊:

“糟糕!村裡有人偷藏土豆煮了吃,全家都中毒了!東西是你們帶來的,你們有沒有辦法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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