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月夜重逢(1 / 2)

他們是誰?為什麼鬼鬼祟祟的?像是……在做賊?

賊?

劉冬猛地雙目圓睜,緊張無措, 霎時蹲不住了, 見那兩個人影貓腰鑽進東側荒宅後, 他硬生生把跳到嗓子眼的心咽下去,矮身離開草叢,輕手輕腳, 迅速貼近郭家西圍牆。

郭家除了潘嬤嬤和一對年近五十的夫婦之外, 還有一個半大小子、三個年輕瘦弱的女子。人不算少,可惜沒一個壯丁,遇事兒得吃虧。

思及此, 劉冬十分替她著急, 拋開臊意,踮腳從圍牆上露出腦袋, 衝正在祭拜祖宗的郭家人招手, 壓著嗓子小聲喊:

“哎?薑、薑——”他知道薑氏,卻不知該如何稱呼,改而喚道:“潘嬤嬤?潘嬤嬤快過來!”

潘嬤嬤慈和, 隻要湊上前的村民沒惡意, 便給笑臉。田間遇見時, 兩人曾客套過幾句。

“誰?”翠梅耳尖,率先聽見, 她扭頭一瞥, 嚇得原地蹦起來, 抬手遙指牆頭, 嗓音發抖,顫聲說:“看!快、快看,那個是人還是鬼?”

“什麼?”幾人大驚失色。

“不是鬼!你這小丫頭又嚇唬人,他分明是老柱的兒子。”周延眯著眼睛辨認。

小桃摟著翠梅,鬆了口氣,篤定告知:“我認得!他不就是修渠那天被人圍著責罵的冬子嗎?”

薑玉姝原本仰臉對月虔誠禱祝,倏然起立,驚訝扭頭,拍了拍心口,“沒錯,是他。潘嬤嬤,他似乎是來找你的。”

“奇了,非親非故,他小子來找我做什麼?”潘嬤嬤困惑不解,一行人慢慢走向圍牆。

劉冬趴著圍牆,見自己把院內的一家子嚇得麵麵相覷,頓時忐忑不安。

“冬子是吧?”周延身為管事,當仁不讓,站定便肅穆質問:“我家有門,你一個大小夥子,來找人卻不叩門,這是什麼意思?”

爬牆,多難看?傳出去更是難聽。尤其郭家現有三個年輕女子。

劉冬拚命擺手,又急又慌,語無倫次答:“我、我不敢叩門,怕他們看見或聽見。其實,我是來給你們送果子的。”說話間,他把竹籃擱在圍牆上,不由自主流露討好之色,憨憨說:“喏,我今天傍晚剛從地裡摘的,又鮮又甜,洗得乾乾淨淨。你們要是不嫌棄,就、就嘗嘗。”

“你在說些什麼呀?”翠梅聽得直皺眉,“送果子而已,大方送便是了,怕誰看見?今天裡正家的三嫂送了一大籃呢,我們不缺。”

薑玉姝一頭霧水,想了想,猜測問:“難道你家人不讚同、你是悄悄來送的?若是這樣,請你儘快回家去,中秋團圓節,彆鬨出不愉快。”

“小夥子,我家有好些果子,你快帶著東西走吧,免得又挨爹娘罵。”潘嬤嬤揮手催促道。

周延妻挪近些,不悅道:“大晚上的,你這樣趴在彆人家圍牆上,像什麼話?速速離開,否則我不客氣了!”

劉冬自幼被父母苛責打罵著長大,一向唯唯諾諾,此刻黯然垮下臉,猶豫半晌,囁嚅道:“還有件事,我想得告訴你們。”

修渠那天薑玉姝便看出了,對方性情並不像其刻薄貪婪的父母,她詫異問:“還有什麼事?你說來聽聽。”

劉冬畏畏縮縮,本性怯懦,卻因不忍郭家遭人禍害而鼓起勇氣,抬手一指東側荒宅,小聲告知:“前不久,我親眼看見有兩個男人,先是趴著你們家東牆看了幾眼,然後躡手躡腳躲進那個荒宅,鬼鬼祟祟的。”

“彆是賊吧?想必一定是賊了!”翠梅瞪大眼睛,耳語說:“各位,我沒眼花吧?前天半夜絕對有賊子偷摸進來了!我當時大喊一聲,把他嚇跑了。”

家人交頭接耳,薑玉姝眺望東側荒宅,驚疑不定,忙細問:“兩個男人?你看清是誰了嗎?他們身上可帶有刀棍一類的東西?”

劉冬搖搖頭,歉意解釋答:“他們貓著腰,低頭走在牆根陰影裡,看不清臉,也看不清有沒有刀棍,但可以肯定是男人,而且鬼祟。你們要小心。”

“中秋之夜,村裡大大小小的孩子跑來跑去,四處嬉鬨。”周延盯著東側荒宅,不甚確定地說:“或許是哪家的小子淘氣、溜進那屋裡玩耍去了?”

薑玉姝雙手交握,沉思不語。

劉冬果斷搖頭,“不可能!平日你們看見誰家小孩兒進那荒宅裡玩耍過?”頓了頓,他撓撓頭,透露道:“你們可能至今不清楚,那所荒宅裡的一家八口,忒倒黴,去年到庸州喝喜酒時,恰被北犰屠殺,滅門了。全村都忌諱,除非迫不得已,誰敢進去‘玩耍’啊?”

“什麼?”薑玉姝一臉錯愕,急促呼吸兩下,扼腕道:“我們住了這麼久,居然從未聽說過!”

“豈有此理!”鄒貴氣衝衝,“裡正未免太過分了,怎能安排我們住在這兒?”

“就是!太過分了。”

幾人議論紛紛,翠梅哭喪著臉說:“你們總笑我疑神疑鬼,這下明白了吧?我多半是被陰氣衝著了。”

薑玉姝定定神,抬手打斷道:“好了,彆吵,安靜些。荒宅死過人,可咱們這兒挺好的,裡正也算儘心竭力了,怪不得他。”

“那,你、你們打算怎麼辦?”劉冬眼巴巴的,磨磨蹭蹭不願離開。

月色皎潔,薑玉姝垂眸斟酌,眉目如畫,眨眼時纖長睫毛一掃又掃,端莊秀美,令劉冬目不轉睛,第無數次癡癡暗忖:好看,她真好看……

須臾,薑玉姝抬頭,迅速下定決心,正色對周延說:“值此中秋佳節,雖無美酒菜肴,但新鮮糕果也不錯,正好邊吃邊賞月。你不是同莊主簿交好嗎?不如邀他們來賞月,再請上裡正一家子,熱鬨聊聊天。”

“啊?”周延一愣,旋即會意,立刻轉身往外走,“對!咱們在此舉目無親,多得官府和裡正一家關照,應該請他們來嘗嘗糕點。”

薑玉姝望著圍牆,溫和道:“冬子,多謝你特地來提醒,放心,此事我們會守口如瓶,儘力不牽扯你。抱歉,眼下不方便留你做客,我——”

“彆、彆道歉,我明白的!”劉冬與夢中人麵對麵,並得到一長串話,已心滿意足,撂下籃子道:“果子給你,我走了。”語畢,他扭頭便跑,腳像踩著棉花,整個人輕飄飄,美滋滋。

“哎?”

“站住!”

“我們不要,果子你拿走。”翠梅一直壓著嗓子。

薑玉姝歎了口氣,頭疼道:“算了,日後有機會再答謝。”

“劉老柱兩口子為人可惡,我真怕引起他們誤會,胡攪蠻纏地鬨事。”周延妻不無擔憂。

薑玉姝也怕,但無可奈何,“沒轍,人已經跑了,咱們總不能追趕吧?趕快收拾收拾,準備招待客人。”

“是。”

兩刻鐘後

院門敞開,院子裡設一圓桌,桌上擺著糕果與清茶,主簿莊鬆端坐上首,裡正和兩名官差也在席,周延熱情招呼著,鄒貴沏茶並作陪。

裡正把倆兒子帶來了,大牛小牛歡呼蹦跳,追逐嬉鬨。

雖無酒,但周延能說會道,言辭詼諧,帶得席間幾個男人興致高昂,談天說地,不時大笑。

堂屋裡也擺了一桌,薑玉姝請唯一的客人上座,裡正妻卻惶恐推辭,堅持陪坐末席,局促道:“我坐這兒,我坐這兒就好。你、你們先坐。”

薑玉姝也不勉強,笑道:“都坐下吧。”

“哎。”裡正妻接到邀請後,匆匆梳頭,換上了平日舍不得穿的好衣裳,拘謹落座。

“三嫂請喝茶。”翠梅笑眯眯奉茶。

裡正妻慌忙站起,雙手接過並道謝。

薑玉姝眸光明亮,暗中一琢磨,憂愁長歎,苦笑問:“怎變得如此客氣了?咱們剛認識的時候,你分明不是這樣的。唉,莫非因為郭家人全是流犯,所以你嫌棄了?”

“不不不!你誤會了,我並沒有嫌棄的意思。”裡正妻又想站起,卻被翠梅小桃合力按住。

薑玉姝安慰道:“彆緊張,我們請你來隻是閒聊。嘗嘗這桂花糕,小桃的手藝。”

“哎。哎喲,這糕捏得像朵花兒,小桃姑娘手真巧。”裡正妻如坐針氈,渾身不自在,小心翼翼的。

“這不算什麼,三嫂過獎了。”小桃學著翠梅的稱呼,先抿嘴一笑,轉瞬卻感傷,惆悵道:“從前我們府裡的廚房,應有儘有,光蜂蜜便分槐花、棗花、桂花、荔枝等等,糕模十幾套,閒時慢慢捏,忙時用糕模。唉,如今缺東缺西,做出來粗糙,還請三嫂彆嫌棄。”

“哪裡?這已經很好了。”裡正妻局促不安,拿了塊糕細嚼慢咽,尷尬表明:“你們千萬彆誤會,我從無嫌棄的意思。隻是、隻是……聽說你們原本是都城人,家世頂頂顯赫,竟是戲文裡才聽過的‘侯府’!富貴人家規矩大,講究也多,難怪你們說話行事與眾不同。”

薑玉姝耐性十足,平靜道:“那些全是過去了,現在的郭家,既不顯赫也不富貴,因著流犯身份,還低人一等。”

“話雖如此,但自古‘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家與官府交好,又有三四個壯丁投軍,我、我們鄉野村婦,粗俗不懂禮,生怕冒犯了你們,不敢親近。”裡正妻賠笑道。

薑玉姝笑了笑,愉快道:“不嫌棄就好!其實,我們十分害怕被嫌棄,心裡一直不安。”

“沒有的事兒!”裡正妻急忙搖頭,“村裡聊起郭家時,總是好奇猜測侯府如何如何富貴,誰也沒露出嫌棄的意思。”

薑玉姝欣然道:“這可太好了!”

閒話家常,說說笑笑間,明月緩升。

漸漸的,裡正妻不再拘謹,吃著糕問:“狗?有啊。你要多大的?”

薑玉姝略一沉吟,笑答:“太大了恐怕難馴養,最好是斷奶不久的狗崽。我看村裡幾乎家家戶戶都有,我們也想養兩隻,看家護院。”

“行。這個不難,包在我身上了!”裡正妻爽快答應。

次日·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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