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情不自禁(2 / 2)

薑玉姝見對方久久不發一語,便問:“怎麼?莫非有哪一處不合你的心意?說出來聽聽,我看能不能改。”

郭弘磊回神,搖了搖頭,悵然若失,平靜告知:“我記得,二舅在東郊山下有個田莊,那莊子裡的客房,與此處有幾分像。”

“……是麼?這可真巧。”薑玉姝心思敏捷,立即察覺對方觸景傷情、懷緬低落,忙走向書桌,取出抽屜裡的幾封家書,打岔道:“你快過來坐!看,這些是老夫人和三弟四弟、龔大哥,以及都中親友的來信。”

“哦?”郭弘磊打起精神,近前落座,接過信翻看,詫異問:“劉家村甚偏僻,信是怎麼寄來的?”

薑玉姝簡略答:“親友皆已知曉咱們家的情況了,信件分彆寄往長平、赫欽兩地。我請劉縣丞幫忙打點了一番,托人把信捎上來的,雖然慢,但一封沒丟。”

“我不在家的時候,辛苦你了。”郭弘磊抬頭,目光深邃。

薑玉姝笑道:“不辛苦!劉縣丞非常感念你的‘救命之恩’,我一開口,他即刻答應了,不費吹灰之力。”頓了頓,她想起一事,小心翼翼道:“咳,你不在家,我怕耽誤什麼急事,無論信封寫的誰‘親啟’,一律拆閱了。你不會生氣吧?”

“理應如此。我生什麼氣?”郭弘磊一目十行,快速掃視。

鄒貴點亮三根蠟燭,薑玉姝把燭台挪近,輕聲說:“慢慢兒看,我都已經回信了,你挑著再回幾封也行。”

“嗯,我先看看。”郭弘磊點點頭,黯然低落一掃而光,吩咐道:“磨墨。”

“是。”鄒貴是家生子,從小便任書童,熟練地磨墨鋪紙。

薑玉姝見對方不再傷感,暗暗放心,輕快道:“那你先歇著,我去廚房看看。”

“好。”

目送妻子離去後,郭弘磊一邊看信,一邊誇道:“六月底我離開時,這屋子陳舊簡陋、處處積滿灰塵,難為你們竟收拾得如此乾淨整潔。”

“這屋裡所有的擺設,全是少夫人的意思!”鄒貴樂嗬嗬道。

郭弘磊動作一頓,慢慢抽出恩師陸之棟的信,帶著笑意問:“全是她布置的?”

“是。”鄒貴生性機靈,深知家主愛聽,便細細告知:“少夫人認為,公子自幼飽讀詩書,無論武藝多高強、在軍中磨礪多少年,骨子裡總是文雅的。所以,她親自布置,事先畫了好幾幅圖呢。”

郭弘磊饒有興趣,“哦?還畫圖?”

“對!”鄒貴繪聲繪色,比劃著說:“徹底清掃乾淨後,少夫人拿著筆走來走去,念叨著‘床要新打的、書桌擱這兒’等等,足足三天,才定下了樣子,悄悄找木匠打造家具。”

郭弘磊掃視周圍,心暖而熨帖,顧不上看信,索性端坐問:“這屏風、茶幾、窗紗、花瓶等等,你們從何處得來的?”

鄒貴滔滔不絕,一一告知:“少夫人謹慎,再三叮囑平日行事不準張揚,故這裡裡外外的東西,能做便自己做,實在不會做,才托村民去鎮上買。譬如屏風,底座是木匠打的,紗布是自己弄的,窗紗也是自己糊。至於花瓶?哈哈,它並非古董,隻值三十個銅板,少夫人說好看,就擺著了。”

郭弘磊踱向窗,彎腰觀賞,修長手指輕輕撥弄花瓣,讚道:“雖不名貴,但古樸雅致,確實好看。”他心思一動,扭頭問:“你們是天天采摘鮮花嗎?”

“嗯……不是。”鄒貴想了想,小聲告知:“您這間房,少夫人陸續布置了個把月。中秋節前後,人人盼望您回來,她雖沒明說,卻在忙完地裡農活後搜尋野花,插瓶以供觀賞,可惜您沒回來過節。從那以後,小的和翠梅她們覺得有趣,便天天順手帶些花回家,橫豎不麻煩,就成例了。”

中秋節?我沒回家,她一定很失望。

郭弘磊愉悅笑意淡去,歉意浮上心頭,無奈道:“我倒想常回來探望,但軍中規矩森嚴,若無上峰手令,擅自外出者統統以逃兵論處。”

“您放心!”鄒貴聽出了歉意,立刻話鋒一轉,安慰道:“少夫人從來隻是擔憂您的安危,毫無怨憤之意。她可厲害了,談起農桑頭頭是道,聰明能乾,如今土豆已經開花了,贏得大半村民對咱們客客氣氣的,除了——”他忽然打住,流露懊惱之色。

郭弘磊一愣,直起腰,審視小廝的神態,返回書桌坐下,沉聲問:“除了什麼?”

“咳咳,唉喲。”鄒貴苦著臉,為難極了,猶豫道:“少夫人吩咐過,不許把家常雞毛蒜皮當成要緊大事稟告,免得公子煩惱,甚至導致您對陣殺敵時分心,那可就糟糕了。故小的不敢多嘴。”

郭弘磊氣笑了,威嚴質問:“豈有此理!她的話你聽,我的話你決定不聽了?”

“不不,小的怎麼敢?”鄒貴連連擺手,左右為難。

郭弘磊低喝道:“那還不趕緊說?說!我不在的時候,都有誰欺壓你們了?”

“欺壓?倒沒人敢明目張膽地欺壓,隻是流言蜚語聽得人氣憤。另外,藏在暗處的宵小之徒,始終令人提心吊膽。”鄒貴小心翼翼,頻頻瞟向門口,生怕被薑玉姝撞見自己多嘴。

郭弘磊瞬間沉下臉,目光如炬,緩緩問:“‘流言蜚語’怎麼回事?‘宵小之徒’又是怎麼回事?你如實細說,休得隱瞞,否則——”

“小的說!立刻說!您千萬彆派小的去長平縣。”相伴多年,鄒貴很了解公子個性。

郭弘磊板著臉,嚴肅道:“你膽敢隱瞞半個字,明早就收拾包袱去長平,換個誠實的人來。”

“公子息怒,小的這就說!”鄒貴不敢遲疑,湊近耳語了半晌。

不久後

薑玉姝去而複返,靠近書桌,垂首問:“給誰寫信呢?”

“舅舅和嶽父大人。”郭弘磊麵色如常,若無其事。

薑玉姝催促道:“擱著擱著,明天再寫!麵已經好了,吃完沐浴後早些休息。我聽林勤說了,你們隻歇一日,明天酉時前必須趕回去,對吧?”

“對。”郭弘磊依言擱筆,起身往堂屋走。鄒貴低眉順目,沒敢看少夫人一眼。

“唉,太匆忙了。”薑玉姝歎了口氣,跟隨告知:“事先不知道你們回來,沒準備草料,也沒馬廄,隻能把四匹馬送去了裡正家,他家養牛,且勞煩一次,改日抽空自己弄個馬廄、備些乾草料。”

郭弘磊轉身,凝視對方消瘦許多的臉龐,不容置喙道:“無需改日,明早我們就試著蓋一個!”

“好啊。”薑玉姝興致勃勃,走起路來帶風,心情暢快,瞥了又瞥,忍不住說:“二公子穿上戎裝,簡直威風凜凜!”

你卻穿著粗布衣裙,脂粉未施,渾身上下無一樣首飾,天天忙農活,風吹日曬,操勞瘦弱……頃刻間,郭弘磊百感交集,心裡五味雜陳,驀地止步,一把拽住妻子!

“啊——”薑玉姝已前行幾步,整個人卻被往後拽,踉踉蹌蹌,尚未站穩,突被扯進對方懷裡,動彈不得,無措問:“你、你怎麼了?”

鄒貴見狀,摸摸鼻子,識趣地一溜煙避開了。

郭弘磊瞬間無法自控,雙臂用力收緊,啞聲說:“早知今日,當初我——”

假如不提出迎娶,嶽父可能當場打得女兒重傷。

姑娘很好,姻緣也好,偏我不好……夫家敗落,連累女眷淪為流犯,吃儘苦頭。昔日侍郎府的嬌貴千金,如今過得這般貧寒。

薑玉姝使勁掙了掙,對方卻紋絲未動。她的臉頰貼著對方肩窩,尚且沒什麼;胸口卻貼著戎裝的護心鏡,柔軟處被堅硬用力抵著,疼得難以忍受,卻羞於啟齒。

“到底怎麼了?有話好好說,先放手。”薑玉姝臉發燙,窘迫掙紮。

郭弘磊沉浸在思緒中,牢牢把人鎖在自己懷裡,結實有力的臂膀不斷收緊,飽含歉疚,啞聲道:“姑娘嫁給我,真是受大委屈了。”

“無端端的,怎麼又提起這種話?我、我——”我疼啊!薑玉姝倒吸氣,痛得淚花閃爍,實在忍不住了,急中生智,尷尬道:“快鬆手,你扯住我頭發了!”

“嗯?”郭弘磊一驚,回神忙鬆開,“我一時沒留意。”

薑玉姝疼得一時間站不直,假借整理頭發的機會,側身彎腰抹去淚花,哭笑不得,正色表明:“除爵抄家流放,又不是你犯錯造成的,何必自責?而且,全家人都在吃苦,不單單我一人,你充軍有伴,我屯田也有伴,雖然辛苦些,但日子並非艱難得過不下去,我不覺得委屈。相反,眼看著莊稼一點點長大,十分滿足,彆有趣味。”

“罷了。”郭弘磊歎了口氣,渾然不知自己方才弄疼了人,單手攬著妻子雙肩,昂首闊步,凝重說:“你果然是個傻的。”

薑玉姝登時氣惱,小聲反駁:“你才傻呢!呆木頭。”

“你——”郭弘磊板起臉,“誰是呆木頭?總之我不是。”

薑玉姝撲哧一笑,回神卻覺得不該喚人綽號,便道:“好吧,你不是,我是!”

“你也不是。”郭弘磊莞爾。

與此同時·郭家後山樹林

“唉喲,累死了!”劉群一屁股跌坐,靠著樹乾,抱怨問:“郭家到底有沒有金銀財寶?老子躲在山上半晚,又累又餓。”

其餘三人有的整理蒙/汗藥,有的擦拭彎刀,篤定道:“放心,我盯了半個多月,已經摸清楚了,肯定有!”

“半夜再下山,一得手,咱們就去南方逍遙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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