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兩地分隔(1 / 2)

“哎——彆咬人!”薑玉姝毫無防備,吃痛踉蹌歪倒, 一腳踏空, 抱著男孩摔下陡峭渠坡, 滾了滾,“撲通”落水。

始修於百年前的灌溉水渠,劉村世世代代不斷地清理、挖寬, 實際已成小河, 水量豐沛,深處可達半丈。

兩人不幸,恰落入深水灣。

幸而渠岸土壤濕潤、草叢柔軟, 兩人滾下時並未損筋傷骨。

薑大姑娘不識水性, 但薑玉姝前世長在水鄉,精通水性。落水時, 她本能地屏住呼吸, 雙腿奮力踩水,小心翼翼地探手,揪住男孩後領, 托著人冒出水麵。

“咳咳, 咳咳咳——爹?爹, 快來救我。”男孩嗆了兩口水,咳得臉漲紅, 揮手蹬腿, 恐懼哭喚親人。

“噓!彆哭, 當心引來野豬。我不是正在救你嗎?”岸上野獸暴躁嚎叫, 薑玉姝焦急掃視周圍,彆無良策,揪著人單臂劃水,咬牙朝對岸遊去。

須臾,她使勁把人拽上岸,躲進了渠坡的茂盛芋叢。

薑玉姝氣喘籲籲,心如擂鼓,發覺胳膊生疼。她一邊透過芋梗往外觀望,一邊挽起袖子,低頭查看:

小臂近肘彎處,白皙皮膚上赫然一圈淤紅牙印。其中,兩枚虎牙的位置滲血。

薑玉姝把胳膊一遞,板起臉,恐嚇道:“你要是敢再咬人,我可不管了,就讓野豬把你叼走!”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男孩抽抽噎噎,瑟縮後退,內疚囁嚅說:“你不該攔著的,我想去找我爹。”

薑玉姝不容置喙,嚴肅道:“老實躲著,哪兒也不準去!你沒看見野豬發狂了嗎?它們蠻力一衝一撞,誰也擋不住。小孩子幫不上忙,少去添亂。”

“我沒想添亂!”男孩委屈表示:“我隻是想叫上我爹一塊兒走。”

薑玉姝側耳傾聽岸上動靜,隨口問:“你娘呢?沒跟著下地?”

“我娘?”男孩抹了抹臉上的水珠,呆呆答:“有一年夏收的時候,她病了,家裡沒錢抓藥……她病死了。”

薑玉姝一怔,抬手揉了揉對方腦袋,叮囑道:“乖乖待著,等大夥兒趕跑了野豬,咱們才能上去找人。避免添亂。”

“哦,也行。”男孩六神無主。

這時,岸上已亂作一團。

將近五十個壯丁,手持腰刀、柴刀、鋤頭扁擔等武器,混戰十幾頭野豬,吼罵聲夾雜嚎叫聲,嘈雜不堪,一時間竟難分勝負。

逐漸有人負傷,痛苦斥罵,暴跳如雷;野豬也挨了打,卻並未退縮,仍是咆哮著橫衝直撞。

田野灰塵碎屑四濺,人血與獸血滴落,均鬥紅了眼睛。

芋叢裡的兩人聽得心驚肉跳,正扒著芋梗張望時,突有幾個壯丁揮舞鋤頭與扁擔,追趕一頭受傷的野豬,胡捶亂打後,合力一踹——

“撲通”巨響,野豬摔進渠裡,獸血霎時染得清水淡紅。

公豬鬃毛豎起,重達兩百斤,白獠牙翹起,負傷落水後立刻劃水,遊向芋叢,呼哧哼哧,狂躁凶狠。

薑玉姝猛一個激靈,拉著男孩站起來,飛快上岸,揚聲提醒道:“這裡有人!”

岸上壯丁氣喘如牛,詫異問:“你、你們怎麼沒跑?”

“待這兒做什麼?瞎添亂!”身陷混戰的人十分不耐煩。

“趕快自個兒找地方躲避,我們沒工夫——唉又來一頭!”話音未落,他們不得不舉起武器迎上前,手忙腳亂,罵罵咧咧。

薑玉姝顧不得對岸,因為渠裡的野豬正往上爬。

“怎麼辦?它似乎想上來。”男孩步步後退,麵如土色。

“快跑!”薑玉姝握住男孩肩膀往南推,抬手遙指遠處,“看見了吧?那些全是村裡的人,你快過去,同她們待在一起。”

“那、那你——”

“快去!”薑玉姝推了一把,男孩猶豫片刻,順從地跑了,瘦小靈活,沿著水渠飛奔。

薑玉姝焦頭爛額,倉促搜尋,迅速搬起村民嵌在旁邊田裡充作界線的石頭,劈頭蓋臉朝正爬坡的野豬砸去!

“你得在水裡待著。”薑玉姝孤軍作戰,無暇停歇,渾身濕漉漉,靠著一股勇氣,險險擊退了負傷的野獸。

渠坡土壤鬆軟,野豬血流不止,滑了下去,一屁股跌坐水邊。它抖了抖鬃毛,愈發暴躁了,後蹄使勁刨土,仰頭瞪視,獠牙粗長。

薑玉姝搬了幾塊石頭擱在身邊,累得也坐下了,警惕俯視。

它不敢往上爬,她不敢轉身跑……雙方僵持住了。

“姑娘!”

“聽說你落水了,沒事吧?”

“原來您在這兒,唉喲,嚇得我們四處找人。”男孩帶路,郭家人匆匆趕來。

薑玉姝招了招手,無奈答:“水裡有頭野豬,我不敢離開。”

“啊?我瞧瞧。”周延和鄒貴彎腰一望,與齜牙低嚎的公豬對視。

“它受傷啦?”翠梅猜測道:“看著像是快死了。”

薑玉姝搖搖頭,“皮糙肉厚的野獸,沒那麼容易死。盯緊它,都小心點兒。”頓了頓,她聞聲扭頭囑咐:“三弟,你倆就待在那兒,彆過來!”

郭弘哲擺擺手,被胡綱攙著來遲了些,他臉白唇青,精神卻不錯,蹲在岸邊打量野豬。

“糟糕了。”周延望著對岸,不安地說:“咱們人雖多,卻沒占上風,已有三四個受傷了的。”

交代同伴收集石頭後,薑玉姝眉頭不展,扼腕道:“耗下去恐怕更糟,野豬的體力耐力都比人強。”

“怎麼辦?”

吼聲嚎叫痛呼聲裡,所有人焦急憤怒,卻拿蠻力驚人的野豬沒轍。

下一瞬,北麵忽然傳來陣陣馬蹄聲!

“誰?”年近五十的周延飽受驚嚇,眯起眼睛眺望遠方。

半大小廝眼尖,鄒貴樂得直蹦,欣喜嚷道:“哈哈哈,是赫欽衛的將士們!”

“真的嗎?”薑玉姝忙越過人群,踮腳細看:果然,一隊約三十餘名戎裝將士,正沿著渠岸大道策馬奔來。

小桃細細辨認,小聲道:“咦?登、登——是丁遠。”

“哎呀,打頭的是潘大人!”翠梅興高采烈。小桃眼睛一亮,滿懷期待地說:“或許公子也來了?”

薑玉姝先是喜笑顏開,繼而擔憂,納悶喃喃:“看他們行色匆匆的,似乎是在辦什麼急務?”

駿馬飛馳,不消片刻,邊軍將士便近前。

“籲!”

潘奎從耳下到下巴以及嘴唇周圍,布滿絡腮胡子,戎裝染血,風塵仆仆,明顯久未得空清洗自己。

若非格外高大健碩、天生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翠梅根本認不出他來。

潘奎勒馬,按轡徐行,皺眉審視混亂局麵,遠遠便喝問:“噯,打獵的,你們可曾瞧見北犰人蹤影?”

“沒、沒有!”腿上挨了野豬兩口的莊鬆白著臉,他認識來人,頓時喜出望外,忙答:“您是潘大人吧?莊某乃縣衙主簿,並非獵戶,本是帶人來收莊稼的,誰知這群野豬屢次偷糧,迫不得已——啊!”說話間,他背後冷不防被野獸一撞,狼狽撲倒。

潘奎二話不說,立即挽弓搭箭,僅瞄數息,手便一鬆,利箭“咻”聲破空,準確射中獵物眼睛。

野豬慘嚎滾地,抽搐著絕了氣。

“好!”

“好箭法!”

“潘大人真厲害!”郭家人忍不住欽佩叫好。

潘奎餘光一瞥,這才看清了對岸之人,意外道:“喲?郭家人。”

“大人。”薑玉姝福了福身,趁機掃視,卻未發現家人身影。

“唔。”潘奎嗓音沙啞,雙目布滿血絲,疲憊極了,下馬並吩咐道:“他們心慌膽怯,不是野豬的對手,快去幫幫忙。”

“是!”兵卒領命,策馬拔刀衝上陣,苦苦支撐的村民大喜過望,士氣陡漲,忙不迭讓開了,守在山腳堵住野豬退路。

另一側

潘奎把韁繩和馬鞭扔給親兵,解決渠裡野豬後,他縱身跳下陡坡,蹲在水邊呼嚕嚕地洗臉,疑惑問:“你怎麼回事?莫非被野豬攆得掉水裡了?”

薑玉姝甩了甩滴水的袖子,苦笑答:“嗯。大人怎麼到劉家村來了?”

“追剿敵兵。”潘奎洗了把臉,慢吞吞上岸。

眾人聽得一驚,薑玉姝忙問:“敵兵逃進村裡了?有多少?”

“放心吧,我們正在追蹤,非剿滅他們不可!”潘奎不便透露,避而不答。他時而彎腰,時而蹲地,凝重琢磨清淺淩亂的馬蹄印。

親兵遞上水囊,小聲稟告:“咱們出來三天,乾糧已經吃完了。”

潘奎皺起眉,“嘖!”

秋風送來了秘密。薑玉姝一聽,不假思索道:“我們下地忙活,帶了一頓乾糧,您要是不嫌棄,請拿去用。”

不消吩咐,周延等人紛紛讓出自己的午飯,湊成一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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