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徹夜難眠(1 / 2)

十指交扣的瞬間,薑玉姝被高熱病人的掌心燙了一下, 旋即觸及粗糙硬繭, 下意識垂眸注視:

寒冬季節, 凜冽北風如刀,新兵天天操練,並騎馬外出巡衛蒼江岸線。他渾身有盔甲保護, 手背、手指卻被風雪刮出一道道細口子, 皸裂處刺眼。

薑玉姝心裡頓時不是滋味,悄悄歎氣,暗想:待會兒一定給他抹點兒藥膏!

她定定神, 不讚同地說:“即使病好了, 你還得養傷啊!這一身的傷病,徹底痊愈之前不宜進山打獵。家裡不缺食物, 現有三隻野兔, 足夠了。”

“皮肉之傷,並未傷筋動骨,不妨事的。”郭弘磊把帕子撂在一旁, 修長結實的手掌握住柔荑, “你的手怎麼這麼冷?外頭下雪了嗎?”

薑玉姝方才在冰水裡絞弄帕子, 凍得手紅腫,霎時倍感溫暖。她坐在榻前, 被拉得微微傾身, 瞥了一眼緊閉的窗, 輕聲答:“今兒沒下雪, 也沒刮風。不然我可不敢帶人上後山,怕風雪裡出意外。”

“沒錯。狂風大雪,人慌張時暈頭轉向,恐怕會迷路。”郭弘磊靠坐床頭,凝重告知:“都城郊外的群山,不知凍死過多少人。堂舅家的一個表兄,便是與同窗遊獵時遭遇風雪,被困在山上,不知何故,他們錯往深山裡走,結果,一行五人皆不幸身亡。表兄歿於十八歲。”頓了頓,他繼續說:

“當年,堂舅奔走求援,咱們家匆匆派出了幫手,數百人搜山,卻苦尋無果,直到次年開春化雪,才在深山中發現遺體。”

薑玉姝聽得發怔,忌憚皺眉,憐憫道:“意外喪命,太淒慘了。”她不假思索,立刻提議道:“前車之鑒,不單我,今後連你們也要少去打獵!唉,正因為捕獵既危險又艱難,世人才選擇農耕,圖個安穩。”

“放心,我們打獵時從不涉足深山。這村子偏僻,大半村民離鄉躲避戰亂,人煙稀少,連年少人捕獵,想必不難收獲獵物。”傷病折磨人,郭弘磊驀地一陣暈眩,閉著眼睛緩了緩,話鋒一轉,納悶問:“奇怪,三弟為何上赫欽來了?傍晚猛地見麵時,我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

薑玉姝眸光閃了閃,抽出手,把帕子泡進水裡,抽去靠枕,催促道:“坐了半晌,你該躺下了。”

郭弘磊依言躺倒,疑惑問:“究竟為什麼?母親竟會允許他離開長平?”

“具體我不太清楚。三弟體弱多病,家務事不便詳細問他,但方大夫帶來了老夫人的手書。”薑玉姝擰乾帕子,簡略坦言相告:“老夫人信上說:三弟自告奮勇,心甘情願,非來赫欽不可,長輩勸不住,便同意了。總之,三弟今後將待在赫欽屯田!”

郭弘磊劍眉擰起,心下了然,沉聲道:“不出意料的話,家裡多半又吵鬨了幾回。”

對,據說嫡母庶子大吵一架。薑玉姝不動聲色,彎腰掖了掖被子,寬慰道:“家常過日子,偶有紛爭不足為奇,無需太擔心。”

郭弘磊高熱未退,被銀針強行喚醒,逐漸有些昏沉,不放心地問:“阿哲最近可曾發病?”

薑玉姝不願病人勞碌操心,避重就輕答:“剛來那陣子病過兩次,所幸方大夫及時救治,轉危為安。適應水土後再沒病過,你看他的精神氣色,是不是好多了?”

“唔,人也胖了些。”郭弘磊欣然頷首,歉意道:“阿哲自幼心思重,能勸得他心寬體胖,絕非易事,必定費了你不少功夫。辛苦了。”

薑玉姝搖搖頭,如實道:“哪裡?他很懂事,平日肯聽勸,除了天生患病之外,從不隨便給人添麻煩。”她把燭台挪走,順勢告知:“對了,上次三弟發病時,曾稱有要事必須告訴你,而且隻能告訴你。你們記得談談,免得他日夜念叨。”

“哦?什麼要事?”

薑玉姝把燭台擱在屏風外書桌上,拍拍手返回,笑答:“他沒透露。但依我猜,或許是手足之間的兒時趣事吧。三弟特彆依賴你,一到赫欽,就望眼欲穿地盼兄歸來,擔心極了,恨不能去衛所探望。”

“那,你呢?”郭弘磊沒頭沒腦地問。他目不轉睛,傷病中麵色疲憊,眼睛卻仍炯炯有神,深邃專注。

薑玉姝腳步一頓,離榻三尺,沉默半晌,反問:“你說呢?”

郭弘磊目若朗星,嗓音略沙啞,一本正經道:“其實,我也好奇心重,突然想聽聽你的說法。我先問的,應該你先答。”

“繞來繞去,把我繞暈了……我聽不明白你的意思,此事日後再談!”薑玉姝莫名緊張,打岔說:“你病著呢,快歇息,我出去看看。”語畢,她未等對方回應,匆匆離去。

郭弘磊莞爾,默默目送對方背影。

片刻後,鄒貴奉命陪伴,一溜小跑進屋,躬身關切問:“公子,好些了嗎?”

“嗯。”郭弘磊麵色如常,閉目仰躺。

鄒貴告知:“晚飯馬上好,您略等等。”

“知道了。”郭弘磊抬手,摸了摸額頭上的濕帕子,嘴角彎起。冬夜裡,炕燒得恰好,溫暖舒適,令自年初以來疲於奔波的年輕家主倍感安寧,十分愜意。

他勞碌已久,一徹底放鬆,日積月累的困乏疲倦便洶湧,再度陷入沉睡。

昏迷一般的酣眠,無論家人如何搖晃呼喚,病人毫無反應。

深夜時起了風,雪花撲簌簌,漫天飄零,門外寒意刺骨。

方勝屏氣凝神,細致診脈,良久,才把病人的手塞回被窩,無奈道:“脈象平穩,高熱漸退,傷勢也並未加重。依我看,公子是累狠了,且傷病交加,身體撐不住,急需休息以養精蓄銳。”

“可他既沒服藥,也沒用飯。茶飯未進,光是歇息,這怎麼行?”郭弘哲憂心忡忡,扼腕問:“難道又得針灸?”

薑玉姝眉頭緊皺,緩緩道:“傍晚才針了一通,不妥吧?”

“是不妥,但彆無辦法。”方勝無計可施,再三斟酌後,謹慎表示:“必須按時服藥!倘若卯時仍未清醒,我隻能下針了。”

眾人無可奈何,紛紛點頭讚同。

“三弟,”薑玉姝打起精神,勸道:“時候不早,去歇著吧,當心熬壞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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