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表公子也(1 / 2)

竇勇晃了晃信封,威嚴問:“你可認得這筆跡?”

郭弘磊點點頭, “倘若沒認錯, 那應該是家師陸老大人的手書。”

“唔, 確實是陸老的親筆信,今早才收到的。你起來吧。”竇勇把信擱在幾上,以手掌牢牢覆住。

莫非不處置我?郭弘磊遲疑了一下, 聽令起身。

“咳, 咳咳。”竇勇一咳嗽,牽扯傷口生疼,不時手捂腹部, 溫和道:“你是他的關門弟子, 萬裡挑一,想必才華超眾。”

郭弘磊謙遜道:“不敢當。家師桃李滿天下, 其中人才濟濟, 與之相比,我簡直才疏學淺。”

“從信上字裡行間看,陸老很賞識你, 難得啊。”竇勇一掃剛才威嚴攝人的模樣, 談性甚濃, 和顏悅色地說:“相識三十載,我知道他一向不苟言笑, 即使弟子金榜題名、榮獲升遷, 頂多誇個‘不錯’, 緊接著便告誡‘切勿驕躁’。”

“原來您是家師故交?”郭弘磊詫異一愣, 暗忖:相識三十載?聽語氣交情頗深,但恩師從未談及此人。

竇勇擺擺手,眼神複雜深邃,肅穆道:“陸老乃當今大儒,我一介武夫,豈敢與之以‘故交’相稱?”他笑了笑,隱露期待地問:“老先生可曾提起過我?”

郭弘磊搖了搖頭,坦言相告:“其實,在下從師僅兩年,尚未學得皮毛,家裡便出了大事,無法侍奉恩師,萬分遺憾。”

“天南地北難見麵。你實話告訴我,他老人家身體可還硬朗?”

郭弘磊歎了口氣,簡略答:“家師年逾古稀,難免體弱,因病告老五年了,寒冬早春總犯咳疾,平日閉門休養,鮮少會賓客。”

“唉。”竇勇一聲長歎,滿臉懷念之色,不遮不掩,坦蕩蕩告知:“我年少時從文,寄居都城數載,屢試不第,心灰意冷之際,偶然結識陸老。他涵養極佳,聽完落第舉子的鬱懣沮喪之後,教導許久,開解‘事寬則圓,急難成效’,囑咐我潛心用功。”

郭弘磊恍然點了點頭。

竇勇繼續道:“並且,老先生看出我囊中羞澀,慷慨贈盤纏,無異於雪中送炭。”他話鋒一轉,喟然道:“豈料,家母忽然病重,我火速趕回西蒼侍疾,守孝時北犰侵襲大乾,憤然便投筆從戎,逐漸斷了科舉的念頭。”

“將軍允文允武,於危難時從軍,實在令人敬佩!”郭弘磊肅然起敬。

兩人交談半晌,他憶起恩師,尊敬且內疚,有感而發,無奈道:“郭家獲罪遭流放,聲名狼藉,因著收下我這個弟子,恩師的名譽也受損……太對不住他老人家了。”

“哼。”

竇勇臉色一沉,不悅地昂首,嚴厲質問:“你既然清楚應該保全尊師名譽,今日卻為何犯錯?令尊師蒙羞,你可知錯?”

郭弘磊瞬間臉發燙,無地自容,依軍中規矩,複又單膝下跪,鄭重抱拳道:“屬下知罪,經此一場,今後絕不敢再犯。請將軍責罰!”

竇勇麵沉如水,冷冷道:“今日之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本將軍若想追究,你難逃懲罰。”

“是。”郭弘磊慚愧極了,絲毫未辯解,懇切表示:“屬下深知錯了,甘願受罰。”

竇勇端詳英氣勃勃的年輕人,鷹目蘊精光,皺眉訓誡:“與外頭相比,軍中更重義氣,袍澤之誼十分寶貴。但自古凡事過猶不及,重義氣可以,義氣作祟卻容易犯錯,萬萬不可取!這個道理,你明不明白?”

“實不相瞞,原本自以為明白,結果直到此刻才算是真正明白了。”郭弘磊豁然開朗,感激道:“多謝將軍提點。”

竇勇從軍半生,見多識廣,亦見多不怪,板著臉說:“如果你是犯下大錯,本將軍絕不輕饒!幸而隻是小錯。念在你入伍時日尚短、年輕無知糊塗的份上,姑且包容一回。”

郭弘磊如蒙大赦,忙道:“多謝將軍寬恕!”

“下不為例!假如再有下次,兩罪並罰,嚴懲不貸。”

郭弘磊尷尬低著頭,“是。”

“年少時,吃一塹才懂得長一智,否則恐怕你過陣子就忘光了。”竇勇高坐上首,早有計策,不緊不慢地吩咐:“即日起,一個月之內,你每天遵從操練之餘,如無交戰或負傷等意外,必須繞著校場跑二十圈。”

“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無暇‘三省’,至少得‘一省’。你邊跑邊反省,牢記今日教訓,冷靜琢磨為人處世的道理,避免令尊師蒙羞。”

“謹遵將軍之命!”郭弘磊悄悄籲了口氣,心悅誠服,堅定道:“屬下記住了,今後一定照您的吩咐辦!”

竇勇滿意頷首。

這時,親兵大聲稟告:“啟稟將軍,巫千戶求見!”

竇勇皺了皺眉,淡淡道:“傳。”

“是。”

竇勇叮囑道:“行了,你下去吧,務必好生反省。”

郭弘磊依言起立,正欲轉身,旋即卻站定,誠懇問:“請恕屬下厚顏鬥膽,不知您還收不收親兵?倘若收,不知有何要求?”

“本將軍幾時說過收回成命了?”竇勇不答反問。帶刀侍立的兩列健壯親兵均已臉色和緩,嘴角眉梢流露笑意。

郭弘磊心領神會,霎時欣喜,不假思索地撩袍下跪,朗聲道:“承蒙將軍不嫌棄地收留,從今往後,但願能為您效犬馬之勞。”

“你體格偏瘦,仍缺操練。下去吧。”竇勇欣然一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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