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重返劉村(1 / 2)

“大夫,如何?她不要緊吧?”裴文灃焦急不安, 一見大夫出來, 便疾步相迎, 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老大夫須發灰白,慈眉善目,擺擺手, 笑答:“大人無需擔心, 您那位親戚並非中暑,而是有喜了,她已經有兩個多月的身孕。”大夫習以為常, 隨口說:“恭喜。”

“什麼?”

“你說什麼?”

裴文灃目瞪口呆, 整個人猛一激靈,猶如遭了晴天霹靂, 震驚失神, 語無倫次,顫聲問:“她、她怎麼可能有喜?大夫,你可診清楚了?她居然、居然——兩個多月的身孕?”

老大夫被質問得一愣, 卻涵養甚佳, 絲毫未動怒, 訝異端詳明顯痛苦不悅的年輕州官,正色答:“老夫行醫大半輩子, 那般明顯的喜脈, 不會診錯的。”

“兩個多月, 兩個多月的身孕……”裴文灃喃喃自語, 兩眼發直。猝不及防,他踉蹌幾步,頹喪跌坐圈椅,失魂落魄,暗忖:

恭喜?

倘若大夫說“尊夫人有喜”,那才叫喜;如今卻是“郭夫人有喜”,喜從何來?

親信小廝心驚膽戰,不約而同,火速並排,以身體遮擋公子,麵上佯作欣喜狀,高聲說:“噯呀,原來表姑娘並不是生病,而是有喜了啊!”

“今兒天太熱,所有人都差點中暑了。咳,我們公子被曬得頭昏腦漲的,煩請大夫給開一劑解暑藥。”

大夫老於世故,自然瞧破了些端倪,卻明智地未說破。他裝作一無所知,識趣答:“行。老夫馬上開方子,稍後你們去抓安胎藥時,順便抓解暑藥。”

“哎,好的。”蔡春和吳亮擠出笑臉,前者照顧大受打擊的裴文灃,後者迅速請走大夫,生怕招惹外人非議。

緊接著,翠梅從裡間跑出來,臉帶喜色,但一見了裴文灃,卻下意識收斂喜色——作為下人,她和蔡春、吳亮一樣,無力左右局麵,內心為難,不勝唏噓。

翠梅恭恭敬敬,屈膝福道:“表公子。”

“聽大夫說,”裴文灃枯坐,木雕泥塑似的,鳳目幽暗,“玉姝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可是真的?”

翠梅瑟縮低頭,不敢直視對方,囁嚅答:“大夫反複地診脈,他說有喜,應該、應該便是有了。”

“哦?”裴文灃緩緩扭頭,冷冷問:“算起來,靖陽侯父子去世才一年多,按理應該守孝三年,姝妹妹卻竟然有喜了?”他臉色突變,激憤拍桌而起,額角脖頸青筋凸起,恨意滔天,咬牙怒罵:

“郭弘磊有違孝道,簡直是個畜生!畜生!”

“公子,冷靜,您冷靜些。”蔡春和吳亮嚇一跳,慌忙勸說:

“求您小聲點兒,龔知州是郭家親戚,這種話要是傳出去,不太妥。”

翠梅唬了一大跳,惶恐後退,戰戰兢兢。但事關家主名譽,她不得不鼓足勇氣,解釋道:“您誤會了,數月前,姑娘和姑爺——”她硬生生打住,想了想,拗口改稱:“姑娘和郭二公子,其實是奉郭老夫人的命令,為子嗣起見,提前圓房,正經辦了禮的,絕非私自行事。”

姑爺?子嗣?圓房?

活像三把尖刀,刺得裴文灃一顆心血淋淋。他臉色鐵青,忽然嗤笑,頭高昂,從牙縫裡吐出字,“你稱呼姓郭的為姑爺,叫得真順口,又何必改?”

翠梅白著臉,眼眶泛紅,為難得雙膝下跪,哽咽表明:“換成兩年前,奴婢做夢也想不到,一切會變成如今這模樣。當初事發後,姑娘日夜以淚洗麵,接連寫信向您求助,奴婢幾個負責寄信,因為府裡不準,每次都是費儘心思,偷偷托人把信寄出去。”

“誰知,寄出去的信統統沒有回音,我們被禁足,焦急盼消息,等啊等,一直等到靖陽侯府的花轎臨門,始終沒見著裴家半個人影。您說,能怎麼辦?打不過,逃不了,根本沒辦法。”

翠梅流淚,懇求道:“姑娘幾度尋死,幸虧最終活了下來,現在她已經懷了郭二公子的孩子……表公子,奴婢鬥膽,求您彆再打擾她了,麵對麵,姑娘心裡得多痛苦啊?”

裴文灃咬牙切齒,直挺挺戳在地上,雙拳緊握,一聲不吭。他倏然轉身,抬腳衝向裡間,衝了兩步卻停頓,趔趄又一轉身,飛奔出房門,頭也不回。

“公子?”

“公子,您冷靜些!”倆小廝立刻追趕。

下一瞬,去廚房提水的鄒貴返回,進門即吃一驚,緊張問:“翠姐姐,你怎麼啦?為什麼跪著?”

“沒什麼。”翠梅回神,擦淚站起來,掏出荷包遞給同伴,接過茶水,叮囑道:“小鄒,大夫正在開藥方,你快找他去,上街抓藥時小心些,我得照顧少夫人。”

“知道了!”鄒貴把荷包塞進懷裡,猶豫瞬息,小心翼翼地問:“是裴公子罰你跪的吧?剛才,我遠遠望見他了,似乎怒氣衝衝的。”

翠梅避而不談,含糊答:“不是,他沒罰我。彆愣著,抓藥去吧。”

“哦。”鄒貴撓撓頭,懷揣著荷包走了。

炎夏的午後,裡間十分悶熱。

薑玉姝被吵醒了,逐漸清醒,困倦乏力,慢慢坐起來,喚道:“翠梅?”

“哎!”

翠梅匆匆返回裡間,關切問:“終於醒了!覺得怎麼樣?身上可有哪兒不舒服?”

薑玉姝靠著軟枕,臉色蒼白,迫不及待地問:“剛才表哥是不是在外麵?我半夢半醒,好像聽見你們在吵架。”

“沒吵架,隻是、隻是談起了往事,表公子有些激動。”

薑玉姝皺眉,雙手下意識捧著腹部,輕聲說:“我略聽了幾句,大概猜著了。委屈你了。”

“委屈什麼呀?一點兒不委屈。”翠梅吸吸鼻子,揚起笑臉,倒水端近,愉快說:“恭喜姑娘!大夫說,您已經有兩個多月的身孕啦。”

孩子?

薑玉姝不敢置信,驚喜交加,狐疑撫摸腹部,忐忑問:“真的嗎?但我一直沒什麼感覺,大夫該不會診錯了吧?剛才隱約聽見外頭爭吵,說‘有喜’,我迷迷糊糊,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當然是真的!請來的白胡子大夫是縣裡名醫,豈會連個喜脈都診錯?肯定是懷上了。”翠梅堅信不疑,湊近道:“月信不是沒來麼?前陣子我就懷疑,原來真有喜了。”

薑玉姝激動無措,埋頭審視自己的肚子,小聲說:“自從到了西蒼,估計是水土不服,月信一直很不準,況且——”

“況且什麼?”

況且,上次他探親,每天夜晚……唉,不知道會不會傷了胎兒?

薑玉姝擔憂之餘,臉泛紅暈,羞於啟齒,尷尬答:“沒什麼。”

“咳,哦。”翠梅與彭長榮已定親,雖未成親,男女之事上卻模糊開了竅,她有所猜測,但不好意思認真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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