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誌在必得(1 / 2)

“收留傷兵?”薑玉姝一怔,大為錯愕, 皺眉沉思不語。

嚴百戶見對方隻是愕然, 而非斷然拒絕, 便覺得可行,趁熱打鐵,無奈道:“並非故意給你家添麻煩, 而是實在逼不得已。你們也看見了, 我這四個弟兄,失血過多,傷得太重, 如果勉強背回營, 傷勢必然加重,一路顛簸, 恐怕性命難保。”

“唉, 他們四個,年紀最大的三十多,最小的才二十歲, 勇猛善戰, 全是殺敵不要命的性子, 所以才身負重傷。”嚴百戶言辭懇切,繼續遊說:“常言道‘救人一命, 勝造七級浮屠’, 你家肯收留幾日, 興許就能保住四條性命了, 善有善報,功德無量啊!”

保住性命,功德無量,可萬一保不住呢?

況且,施恩圖報,成什麼人了?

我不求報答,隻求安寧。

薑玉姝絲毫不為“功德無量”所動,暗中斟酌,心思飛轉,正色表示:“大人,我們十分欽佩殺敵衛國的勇士,也不忍心見死不救,但實不相瞞,我們不敢貿然收留。”

“為什麼?你有何顧慮?儘管大膽直說!”嚴百戶抹了把臉,汗水混著血水,精疲力倦。幾個將士站在階下,戎裝染血,滿臉懇求之色。

薑玉姝直言不諱,坦率答:“正如您所言,大夥兒也看得清清楚楚,這四位好漢,傷勢嚴重,嚴重得各位不敢挪動他們回營。那麼,醜話說在前頭,假如我們出於善心收留了傷兵,而傷兵卻在我家加重傷勢,或者不幸英年早逝、為國捐軀——到時,軍中會不會責怪甚至追究我們?”

“請恕普通人膽小,心存顧慮,委實不敢貿然收留重傷患。”

“哦!原來你是擔心這個。”

嚴百戶恍然大悟,當即昂首挺胸,承諾道:“這卻是你多慮了!征戰沙場的人,見慣了傷亡,四個弟兄的傷勢,我們心裡有數,無論最終結果如何,俱是各自的命,怨不得旁人。放心,軍中絕不會怪罪無辜!”

“這……”薑玉姝站在門階上,居高臨下,俯視四個幾乎渾身浴血的重傷患,不由得想起自家投軍的幾個男人,心裡很不是滋味,憐憫歎息。

一方麵人命關天,另一方麵事關重大。萍水相逢,豈敢隨便收留陌生傷員?作為郭家女主人,她一時間為難住了,攥緊帕子,反複斟酌。

莊鬆眉頭緊皺,時而望著薑玉姝,時而端詳重傷患,欲言又止,索性沉默旁觀。

“其實,你根本不用害怕。”嚴百戶生性精明,已經判定對方心地善良,便腳底生根,極力遊說:“此次追剿殘敵,我是頭兒,我下的命令,即便軍中追究,隻會追究我,哪兒有怪罪熱心村民的道理?”

薑玉姝神色嚴肅,不由自主地走下台階,翠梅貼身攙扶,寸步不離,鄒貴尾隨。

三人湊近,細細打量正被同伴包紮傷口的重傷患,憶起郭弘磊等人也曾身負戰傷,均流露不忍之色。

薑玉姝再三考慮,緩緩道:“聽了您的話,我們放心了些,但仍是擔憂,畢竟事關四條人命。”

“你要是害怕擔乾係,嚴某寫個條子,注明一切,如何?”嚴百戶見對方彎腰打量傷兵,立時放下心,暗忖:嘿,此事能成!

薑玉姝直起腰,不解地問:“您的意思是光收留嗎?重傷患,急需醫治,也需要人照顧的。”

“咳,聽說,你家不是有個大夫麼?既會配製良藥,想必醫術不錯,請他幫忙救人,行不行?”嚴百戶尷尬擦汗,硬著頭皮,訕訕說:“另外,我會留下兩個人,專負責照料傷兵,不勞你們費心的。”

難怪直接把傷兵背到我家門口,原來是有備而來,莫非不願挪走了?

薑玉姝皺了皺眉,鄭重提醒:“我家雖有個大夫,但哪怕絕世名醫,也不敢保證一定妙手回春。”

“生死有命,我們明白的!”

四個重傷患,兩個幫手,六個陌生人……薑玉姝倍感頭疼,餘光瞥見莊鬆,瞬間靈機一動,試探問:“莊主簿,您說該怎麼辦?”

霎時,人群不約而同盯著莊鬆。

“啊?我、我——”本欲明哲保身的莊鬆嚇一跳,緊張之下,脫口答:“整個劉村,隻你家有個正經的大夫!唉,我們不懂醫術,既無大夫又無藥材,不便收留傷兵。抱歉,真是抱歉。”

“哦?無需‘抱歉’,我們從不強人所難。”嚴百戶斜睨,鼻子裡嗤聲,一眼看穿酸書生忌憚推脫,不免氣惱,心想:假如沒有我們出生入死守衛西蒼,北犰一早渡江燒殺搶掠了。哼,手無縛雞之力的酸書生,忒沒良心!

好個莊主簿,生怕我把麻煩推給你,也不想想,是你把人引來我家的。

薑玉姝哭笑不得,心知肚明,察覺對方近似“賴”上自家了,深思熟慮,最終狠不下心腸“嘭~”地甩上院門。

商談片刻間,她打定主意,不再猶豫,鏗鏘有力道:“其一,各位看得見,我家被敵兵洗劫過了,亂糟糟,房屋狹窄簡陋;其二,我的家人正在山裡避難,不知何時才回來;其三,倘若傷員確實需要收留,請大人寫個條子,注明來龍去脈!”她看著莊鬆,微笑問:

“莊主簿,可否做個見證?”

“可以,這倒可以的。”莊鬆連連點頭。

嚴百戶一喜,忙問:“所以,你是答應了?”

薑玉姝歎了口氣,“人命關天,不忍見死不救。”她扭頭,有條不紊,冷靜道:“翠梅,快拿紙筆來。小鄒,收拾靠邊的兩間廂房,給傷兵暫住。莊主簿,煩請安排熟人上一趟後山,老地方,告訴我家人,村裡已經安全了。”

“是。”鄒貴和翠梅一向信任少夫人,言聽計從,分頭行事。

莊鬆爽快答:“行!這個簡單,我馬上派人去辦。”

須臾,翠梅抬著小炕桌出來,桌上擺著筆墨紙硯,嚴百戶連寫廢了三張紙,才寫出薑玉姝滿意的條子,由莊鬆見證。

“最遲三天!”嚴百戶遞過條子,許諾告知:“三天之內,軍中必會派人送來口糧和藥材,不叫你們破費。”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好的。”薑玉姝收好條子,打起精神,催促道:“外頭曬得慌,趕緊把傷員攙進屋裡去吧。”

“多謝了。”

嚴百戶籲了口氣,威嚴吩咐:“柱子、小樹,即日起,你倆好生照顧受傷的弟兄,切莫疏忽懶怠。”

“是!”兩名壯丁躬身領命,與莊鬆、鄒貴一道,小心翼翼把傷員抬進廂房裡。

傍晚,夕陽西下,暮色漸起,村裡陸續飄起炊煙。

郭家人倉促避難,聽見敵兵已被剿滅,才敢下山回家。

郭弘哲一馬當先,推開院門便大喊:“二嫂?”

“三公子,慢些。”潘嬤嬤等人尾隨,個個饑腸轆轆,疲憊不堪。

“天呐,家裡居然、居然變成這樣了?”郭弘哲瞠目結舌,無措站在院子裡,環顧四周,納悶審視陌生士兵,驀地眼睛一亮,愉快問:“肯定是二哥回來了!你們想必是我二哥的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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