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變故突發(2 / 2)

黑暗裡,裴文灃默默把玩香囊,深嗅淡雅香氣。他閉著眼睛,第無數次,先是陷入美好回憶中,然後恨惡毒繼母陰險卑鄙、恨郭弘磊橫刀奪愛、恨自己未能及時挽回局麵……周而複始,心力交瘁,枕著定情信物入眠。

同一輪圓月下,月湖鎮劉村。

夜深了,萬籟俱寂,後山鬆濤清晰可聞。

因院子裡夜風沁涼,儘情賞月後,三人便轉入堂屋,圍坐圓桌,繼續閒談。其餘如翠梅、彭長榮等人,仍在院子裡坐成一圈,吃喝聊天。

桌上擺著甜瓜、月餅和幾樣點心乾果,果香裡飄著茶香,村野日子恬淡。

薑玉姝聽得咋舌,壓著嗓子驚歎:“十一個皇子?五個公主?今上真是、真是有福,膝下兒女成群。”

郭弘磊頷首,“確實。但眾皇子中,僅有兩位獲封親王爵,大皇子勵王,二皇子寧王。”

“勵王乃嫡出,寧王是貴妃所出。”郭弘哲打了個哈欠,困了,卻因難得團聚,強撐著交談。

薑玉姝想了想,輕聲說:“那麼,按照‘立嫡以長不以賢’的規矩,豈不是應該由勵王——”她頓了頓,耳語說:“繼承皇位?”

“規矩雖如此,聖意卻不可測。”郭弘磊道。

薑玉姝捧著茶杯,歎道:“今上年逾花甲,至今未立太子,滿朝文武肯定憂愁好奇壞了。咱們一直盼望皇室因喜事或要務而大赦天下,如今看來,恐怕得耐心等待好一陣子。”

郭弘磊勇猛征戰沙場,期盼早日擺脫家族罪名,卻無法左右皇帝旨意,隻能安慰:“勤懇安分,將功贖罪,總是沒錯的。拭目以待罷。”

“其實,”郭弘哲慢悠悠剝炒栗子,因榮任備受村民尊敬的私塾先生,踏實而滿足,笑著說:“眼下雖全家是流犯、屯田充軍辛勞,可日子並非難得過不下去。耐心等等唄,但願有朝一日,能擺脫罪名,當平民百姓,就很好了。”

兄嫂一聽,倍感欣慰。

薑玉姝和郭弘磊不約而同,笑了笑,剝栗子遞給弟弟,兄長讚道:“難得你明白這個道理。”

“興許明年此時,咱們的流刑就結束了。”做嫂子的眸光堅毅,“世上流犯千千萬,分三六九等,大家既是為自己,更是為後代著想,踏踏實實恪儘本分,無論最終被赦免與否,也問心無悔了。”

郭弘磊大為讚同,“對!儘人事,問心無悔。”他見弟弟哈欠連連,便道:“時辰不早,該歇息了。”

“好吧!”郭弘哲站起,伸了個懶腰,探頭瞥視院子裡人群,嘀咕說:“喲?大夥兒都沒睡,真是好精力。我卻困得不行了,先回房。”語畢,他告彆兄嫂,回屋睡下。

“去吧,明兒不必早起。”

薑玉姝坐久了,略活動筋骨,慢慢邁出門檻,月影已西斜。她仰望圓月,愉快說:“今年的中秋,月色比去年美!”

“是嗎?”郭弘磊靠近,並肩賞月,感慨道:“去年這時候,我們正沿著蒼江南岸,押送俘虜回營。”

薑玉姝扭頭,不放心地問:“竇將軍立下軍令狀,朝廷限今年內收複庸州,中秋過後,隻剩三個月了。最近戰況如何?”

郭弘磊摟著妻子雙肩,沉穩答:“放心,會順利的。你如今不能受累,也該歇息了。”

夫妻倆任由其餘人在院子裡談笑打鬨,轉身回房安歇。

次日午後,又是分彆時。

一行人站在路邊相送,薑玉姝不住地點頭,答:“好,知道,我記住了。”

“我壓根不懂馴馬,暫時不會去碰的。”

郭弘磊按著佩刀,正色囑咐:“鄒貴他們幾個懂一些,叫他們去馴,即使馴歪了也不要緊,等我回家,再設法彌補。”

薑玉姝點頭如搗蒜,嚴肅表示:“你就放心吧,哪怕馴歪了,我也不管!”

“很好,這就對了。”郭弘磊莞爾,騎上剽悍戰馬,一抖韁繩,俯視家人說:“平日多保重,我得回營了。”

郭弘哲大聲說:“兄長也千萬多加保重!”

眾人互道“保重”,須臾,鞭子淩空一甩,劈啪作響,郭弘磊率先打馬:“駕!”

四騎馬蹄跺地,“嘚嘚~”遠去,身影轉眼消失在拐彎處。

薑玉姝久久地目送,回神後即振作,高聲道:“中秋一過,重陽在即,大夥兒再辛苦一陣子,等忙完秋收,估計下雪後就清閒了,到時再休息!”

“走吧,該下地了。”

眾人言聽計從,各自收拾農具,皆盼著寒冬臘月,好安穩休息過年。

豈料,數日後,連崗鎮的桐油村忽然來人求救,心急火燎,先找到莊鬆,莊鬆束手無策,忙叫上薑玉姝,匆匆趕去當地探查。

車輪轆轆,車旁除了六七匹馬,還有三匹騾子。

桐油村的村民騎著騾子,裡正一邊趕路,一邊絮絮叨叨地訴苦:“那片地本來好端端的,鄉親們起早貪黑地侍弄,土豆長勢不錯,誰知,五六天前,葉子忽然蔫了。初時我們責罵‘懶貨不澆水’,可按時澆夠水之後,葉子反而更蔫了!”

“唉,一轉眼,那片莊稼全枯死了,白忙活。奇怪的是,葉子一直沒枯黃,仍是青綠色的,叫人摸不著頭腦。”

莊鬆眉頭緊皺,再三追問:“到底有多少畝被波及了?你們就估算不出來嗎?”

“沒、沒法算呐。其中有幾畝,今天看著好好的,明天就開始枯萎,算不準的。”老裡正及其同伴唉聲歎氣,愁眉不展,既懊惱,又擔憂,緊張問:“村裡頭一回種,乾著急,不知官府有沒有辦法?”

莊鬆飽讀詩書,做得一手好八股,卻不通農桑。他勉強鎮定,威嚴答:“急什麼?且等我們親眼瞧一瞧,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而後從長計議。”

薑玉姝坐在馬車裡,心不斷往下沉,扼腕說:“害病了,青枯病。”

“那,你有沒有辦法治?”莊鬆策馬,繞至馬車另一側窗前詢問,避開村民。

根本原因在於:土豆並未脫毒。根本難題在於:憑乾朝的科技,缺東少西,官府又一直催得死緊,無暇潛心鑽研……故隻能賭運氣,栽下未脫毒的種子。

屯田最無奈之事,莫過於明知糧種可能攜帶病害,一時半刻卻無法解決,硬著頭皮栽種,期間提心吊膽。

薑玉姝心知肚明,暗自歎息,坦言相告:“抱歉,對於已經得病的,誰也沒辦法治愈,必須儘快鏟除那片莊稼,避免波及周圍。”

“唉,唉。”莊鬆攥緊韁繩,長籲短歎,小聲愁道:“可惜,突然沒了一大片莊稼。我真擔心病害蔓延,到時,咱們的一千五百萬斤糧食怎麼辦?”

薑玉姝神色凝重,強打起精神,叮囑道:“所以得準備大量生石灰。鏟除莊稼後,立刻撒生石灰,製住病害,嚴防蔓延。”

“行!”莊鬆一貫儘職儘責,不得不也打起精神,控馬繞回原處,立即與村民商議。

兩日後,烏泱泱一群人站在桐油村田野間,議論紛紜,均流露惋惜之色。

“彆愣著,快!”

“如果你們想保住餘下的,務必儘快!”

“手腳麻利點兒,把這些害了病的莊稼統統鏟了,運走燒毀。”莊鬆責無旁貸,跑前跑後,時而指揮鏟除枯萎的植株,時而督促撒生石灰。

薑玉姝有孕在身,行動不便,站在邊上,不時提醒幾句。她頭戴帷帽,外出時習慣帶鄒貴和翠梅,審視田壟說:“這田壟,矮了些。前陣子接連陰天,好幾場大雨,縱沒得病,土豆也不能久泡在水裡,它耐旱而且喜旱。”

翠梅攙著人,安慰道:“彆難過了,幾千畝莊稼,難免遭遇個把意外。”

“是啊,總難免的,其餘沒事就好。”鄒貴附和道。

薑玉姝掃視四周狼藉,一陣陣地心疼,“一下子毀掉近十畝,實在太可惜了!”

鄒貴和翠梅陪伴,你一言我一語,極力勸慰。

忙碌數日,確定病害並未蔓延後,一行人才敢離開桐油村,返回月湖鎮。

回程時,需要穿過連崗鎮。

翠梅掀開簾子,趴著窗,托腮往外張望,忽然眼睛一亮,樂嗬嗬告知:“姑娘快看,耍猴兒的!”

“哦?”薑玉姝正思考防治病害一事,興趣缺缺,瞥了一眼擁擠人群,“連崗鎮比咱們那兒熱鬨些。”

“哈哈,猴子會作揖,真有趣——”翠梅話音未落,馬車突然停下,她趴著窗口狼狽歪倒,“啊!”

前方,另一隊車馬被迫停下,裴文灃皺眉問:“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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