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遭遇仇家(2 / 2)

“沒收過!”

劉三平仗義,脫口應聲,不敢挺身而出,藏在人群裡嚷道:“小先生熱心,一開始就明說了的,無論孩子還是大人,隻要想學認字,都可以進私塾,統統免束脩,分文不收!”

裡正一開口,私塾學生及其父母出於感恩,紛紛幫腔,七嘴八舌道:“對,免束脩的。”

“我家窮,如果要束脩,就沒法讓孩子上私塾了。”

“莊稼人不富裕,沒閒錢供孩子讀書。”

“先生一片好心,白天下地乾活,傍晚才講書,特彆辛苦。求求大人,彆冤枉他。”

“我們都很感激先生。”

……

“大膽!”

“住口,不準瞎嚷嚷!”州府小吏臉上掛不住,厲聲喝道:“知府大人問你們話了嗎?擅自插嘴,沒規沒矩。”

眾村民遭了嗬斥,麵麵相覷,噤若寒蟬。

萬斌黑著臉,抬高下巴,滿心不悅,打著官腔,慢條斯理地說:“本官巡察村莊,偶然發現一私塾,便查問查問,為的是避免不學無術者誤人子弟。你們倒奇怪,不僅絲毫未能體會官府的良苦用心,還齊聲替流犯美言。唉,真令人費解。”

小吏阿諛奉承,附和質問:“莫非收了你家的好處?不然,他們為何幫犯人說話?”

薑玉姝按捺怒火,竭力克製,“他們並非收了郭家好處,而是誠實,敢於實話實說。”

萬斌年過半百,膝下僅一子,獨子死於北犰攻破庸州城之際,悲慟過後,遷怒於郭家。他眼神輕蔑,皮笑肉不笑,慢悠悠地質問:“實話實說?那麼,本官且問:一個連秀才功名都沒有的半大小子,肚子裡能有多少墨水?乳臭未乾,居然敢當‘先生’,你究竟有何資格?”

“我、我——”郭弘哲啞口無言,猶如挨了一耳光,臉頰火辣辣,呼吸急促,唇由青轉紫。

薑玉姝責無旁貸,立刻幫腔,正色答:“剛才已經稟明了的:皆因附近缺讀書人,才讓弘哲教孩子們認認字。弘哲年紀小,暫時稱不上‘飽學之士’,但他五歲開蒙,長輩一直請名師教導,足足用功七八年,彆的不敢誇口,但《三字經》、《百家姓》和《千字文》,他滾瓜爛熟,有能力給孩童啟蒙!”

萬斌盯著仇家之媳的孕肚,憶起慘遭北犰屠殺的獨子,眼底閃過一絲陰狠,心想:我的兒子死了,郭家媳婦卻有喜……她的孩子,憑什麼出生?老天爺應該叫郭家也絕後!

潘睿和劉桐品級低,杵在邊上,左右為難,硬著頭皮打圓場,勸說:“府台請息怒,鄉民和婦人往往無知,您大人有大量,彆同這些人一般見識。”

“巡察一整天,天色不早,府尊不如去鎮上歇息吧?”

萬斌斜睨縣官一眼,置若罔聞,繼續審問:“好個伶牙俐齒的犯人!但無論你如何狡辯,郭家辦了私塾,平日必然分心照料,一分心,便不算專心屯田,因私事而未儘本分,該當何罪?”

“依據大乾律令,”小吏深知萬斌厭惡郭家,眼珠子轉了轉,煞有介事地說:“流犯若是怠惰、不安分,當罰。輕則杖責,重則入獄。”

萬斌若有所思,“杖責多少?”

“這……”小吏躬身湊近,察言觀色,揣摩上峰心思後,直起腰答:“按舊例,至少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二十大板?”

郭家人一驚,圍觀村民亦驚,潘睿和劉桐愕然對視。

一時間,幾百道目光望向萬斌,均流露不讚同之色。

萬斌氣定神閒,俯視跪著的十幾個郭家人,狀似為難地說:“既有舊例,本官不好不遵從——”

“萬大人!”

郭弘哲鼓足勇氣,唇發紫,整個人直哆嗦,顫聲表示:“辦私塾,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平日也是我一個人照料,與家裡無關,求、求您明察。我甘受任何懲罰,求您饒恕無辜。”

“三弟!你彆胡說。”

方勝心驚膽戰,壓著嗓子,焦急告知:“阿哲發病了,必須儘快服藥,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知道。彆慌,我正在想辦法。”薑玉姝焦頭爛額,地麵凹凸不平,跪了半晌,膝蓋越來越疼。

萬萬沒料到,造福山村的私塾,竟變成把柄與罪名。萬斌指責“因教書而分心、不算專心屯田”,聽似無理,但如果較真辯論,流犯辯不贏。

薑玉姝絞儘腦汁,卻無良策,心一橫,賭潘睿和劉桐會努力阻攔、賭官府不至於當眾杖責孕婦……她歎了口氣,稟告:“其實,私塾是我說服村裡辦的——”

“不是!”

郭弘哲眼眶泛紅,臉無血色,拚命忍淚,毅然道:“嫂子彆管了,我不務正業,合該受罰。請萬大人責罰!”

萬斌皺眉,靠著椅背說:“朝廷有律法,官府有舊例,本官實在是為難呐。二十板子,倒不算多。”

這時,私塾的學生們快急壞了,忍無可忍。

孩童天真,悄悄商議片刻,領頭大孩子一跑,同伴便緊隨其後,團團跪在郭弘哲周圍,哭著哀求:“大人,能不能彆打我們先生?”

“他身體不好,二十板子,會打死人的。”

“先生一死,私塾就散了。”

……

郭弘哲跪了許久,期間屢遭譏諷蔑視,倍感氣憤,屈辱至極,原本幾乎喘不上氣了,一見學生鼎力維護自己,頓時呼吸順暢,既動容又擔憂,忙道:“諸位大人在上,不可造次,快退下!你們回家去吧,彆讓長輩擔心。”

“學生不敢造次,隻是想陪著先生。”

初生牛犢不怕虎,大孩子不肯離開,小孩子便追隨,不停地磕頭求情。

眾村民措手不及,意欲拉走孩子,卻怕衝撞了官員,隻能也跪下,幫郭家求情。

薑玉姝見狀,暗中鬆了口氣。

“一群刁/民,你們這是乾什麼?”州府小吏氣急敗壞,嗬斥道:“夠放肆的,怎麼?難道想跟著郭家人一起挨板子?”

突然,院門被“咣當”一踹,幾名戎裝邊軍邁進門檻,打頭的郭弘磊臉色鐵青,怒問:

“如此興師動眾,不知我家人到底犯了什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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