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身手,我自知略差些, 但論打獵, 我比他強!”九皇子胸有成竹。
勵王看著信心百倍的胞弟, 頗為頭疼,本欲直白訓導一番,轉念一想, 卻問:“莫非你曾與郭弘磊較量過武藝?”
“總共較量過三次, 一負一勝一平手!”
九皇子長相隨母,眼睛大而圓,一笑便彎起。他憶起往事, 意氣風發, 愉快透露道:“當年,我正是在獵場上發現那小子身手不凡的, 因同時看中一頭鹿, 爭來搶去,莫名打了一場。初次交手時,我人生地不熟, 敗了, 不太服氣, 遂約定日期,再比兩場, 最終打成平手。”
“打成平手?”勵王長相隨父, 方臉濃眉, 虎目剛毅。他吃飽了, 放下碗筷,侍從立即奉上巾帕和漱盂,他漱口擦嘴擦手,端起茶盞。
“對!”
九皇子吃不慣簡陋飯菜,胡亂吃了個半飽,一見長兄擱筷,順勢也推開碗。
勵王喝了口茶,搖搖頭,“其一,母後擔憂,從不讚成你去郊外打獵,結果你不僅悄悄去了,還約人比武;其二,初次交手時,郭弘磊必定不知對手身份,無所顧忌,但餘下兩場,他多半已知對手是皇子,有所顧忌,刻意打出個‘平局’,給你留麵子。”
“皇兄英明!咳,其實我極少出城的,隻偶爾打獵罷了,你千萬彆告訴母後,免得她生氣。”
九皇子年輕好勝,至今仍不服,歎了口氣,感慨道:“唉,我也明白郭弘磊的顧慮,一直想再比幾場,可他死活不答應,堅持‘君子動口不動手’,隻肯比打獵,不肯比武。”
“後來、後來……始料未及,他大哥參與貪墨軍餉一案,連累郭家上下遭流放,我深知他品行端正,卻不能為其求情。”
勵王若有所思,卻威嚴問:“國有國法,他既然姓郭,就必須承受朝廷依律懲治,有什麼冤枉的?”
“證據確鑿,參與貪墨案的幾個家族,一點兒不冤枉。我隻是覺得可惜,憑那小子的才華,假如沒被家人牽連,十有八/九已經金榜題名了。”九皇子十分惋惜。
勵王狀似納悶,明知故問:“你一口一個‘那小子’,郭弘磊多大年紀了?”
“比我小一歲。”九皇子有些訕訕的。
“哦?”
勵王低頭,品了品茶香,慢條斯理說:“本王還以為你比他年長十歲八歲。”
“怎麼可能?我比武若是輸給一個孩子,豈不丟儘了皇室的臉?”
勵王抬頭,皺眉訓誡:“從前比武,隻當你們年少不懂事,往後不可動輒耍拳弄腳,有失體統!”
九皇子悻悻答:“知道了。他在軍中曆練已久,估計武藝愈發高強了,我才不貿然同他較量,萬一當眾慘敗,多丟人。”
“你知道就好。”勵王莞爾。
九皇子生性健談,有感而發,繼續歎息,憐憫地說:“那天在官道上碰見的女人,正是他妻子,身懷六甲,挺著大肚子拋頭露麵,屯田做農活,實在可憐。據說,薑氏才剛過門,夫家就犯事被查抄了,她夠無辜的。”
“哼。”勵王心知肚明,篤定指出:“你當時說‘恰巧路遇被遊街示眾的犯人’,分明撒謊,你必定是專程為之。”
“皇兄英明,果然什麼事兒都瞞不住你!”
九皇子笑眯眯,彎起圓眼睛,坦言相告:“礙於律法,我不能幫他,但畢竟相識一場,故悄悄兒地送一送。”他抬袖掩嘴,打了個哈欠,順口提道:
“另外,有件奇事!當時,其餘女子或羞憤或哀哭,薑氏打頭,卻竟然撐住了,不哭不惱,不像遊街示眾,倒像閒庭信步,令人驚奇。”
勵王喝茶的動作頓了頓,“興許是被嚇呆了。”
“不是。我仔細觀察了,她的眼睛很有神采,並非嚇呆,而是天生膽子大——”
勵王忍無可忍,打斷問:“九弟,你為何如此關注一個女犯人?”
“我、我……”九皇子愣了愣,倏然坐直,“我好奇,好奇而已!皇兄想到哪裡去了?”
遠離皇宮,勵王責無旁貸,提醒道:“薑氏乃郭薑氏,有夫之婦,非親非故的,你這般談論她,像什麼話?”
“隨口閒聊而已。”九皇子訥訥答。
勵王端詳胞弟,倍感頭疼,正色道:“父皇仁慈,軫恤勳臣後裔,隻是下旨除爵抄家流放,而非滿門抄斬,郭弘磊若有真才實學,大可將功贖罪,至於具體前程,端看其本事!”語畢,他一揮手,叮囑道:
“行了,歇會兒去吧。莫忘了,未時四刻商討軍情。”
九皇子想了想,試探問:“唉,戰況複雜,我聽了半個月,整天乾坐著,插不上嘴,能不能——”
“不能!”
勵王擱下茶盞,起身走向書桌,沉聲問:“當初是誰再三懇求父皇準許‘曆練’的?”
“未時四刻,我一定準時趕去議事廳!”九皇子立刻改口,自幼敬畏長兄。
“唔,很好。歇息去吧。”
“那就不打擾皇兄鑽研軍情了。”九皇子哈欠連天,失望地去小憩。
幾個親信習以為常,飯畢,他們一直待在角落裡,專注分析戰勢圖,小聲商議。
勵王端坐,目送胞弟被侍從簇擁離去,再度氣笑了,歎道:“九弟玩心太重,把軍糧運來西蒼,其餘就不管了嗎?你們聽聽,他居然想上陣殺敵!”
眾親信樂嗬嗬,紛紛湊趣似的說:“九殿下年紀小,初次外出曆練,難免不熟練,須得您從旁指點。”
“是啊。這趟差事不簡單,九殿下已算儘心竭力了。”
“術業有專攻,戰場刀光劍影,您可得勸住他,”
“九殿下至善至純,他的那一種‘玩心’,無傷大雅。”
……
勵王作為嫡長皇子,有十個弟弟,其中不乏精明能乾者,但“一山不容二虎”,他自然更樂意提攜“至善至純、胸無城府”的胞弟。
“上陣殺敵簡直胡鬨,本王絕不會準許的!萬一出了閃失,為兄的無顏麵見父母。”勵王笑了笑,無暇休息,開始與心腹商議軍情。
未時四刻,帥帳議事廳內,在營的眾將領齊聚,獻計獻策,縝密商定攻城事宜。
期間,有幾位將領素日不和,言辭激烈,幾乎吵起來,爭辯得臉紅脖子粗。
勵王始終冷靜,隻談軍情,並不管軍紀;竇勇主持大局,見多不怪,鎮定穩住了局麵。
申時中,方勝和周延躬身道謝,領取了嘉賞。
“不知我們該向哪一位大人謝賞?”周延請教道。
相熟的軍中大夫皺眉,為難答:“這……按例,王大人可以,李大人也可以,但不巧,眾將領正在議事,一個也見不著。”
“那,相關的大人何時才有空呢?”周延又問。
“至少酉時,等他們用飯前的空閒,我趁機去通報。”
方勝和周延略一商量,鄭重表示:“那我們就等到酉時!受賞卻不謝賞,這便失禮了。”
於是,兩人耐心等候,直等到酉時。熟人儘職儘責,打聽得議事廳門一開,立馬趕去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