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三喜臨門(2 / 2)

潘奎張了張嘴,猶豫不決,胳膊肘輕輕一搗旁邊的同伴。

郭弘磊會意,起身,懇切說:“將軍,我已有數月沒探親,非常不放心家裡,求您準幾天假,容我回家探望探望。”

竇勇早料到了對方來意,爽快答:“既然傷勢不要緊了,就回家看看吧。傷筋動骨恢複得慢,你尚未徹底痊愈,橫豎在哪兒都是養傷,本將軍準二十天假。”

二十天?

“多謝將軍!”郭弘磊大喜過望,歸心似箭,恨不能立刻打馬出城。

竇勇又問:“潘奎,你呢?你有何事?”

“將軍,請恕潘奎今後不能追隨了。”

潘奎起身,高大魁梧。他心裡極度不舍,剛開口,完好的右眼便迅速泛紅,沉重告知:“大夫們反複診斷,我的左眼,是治不好的了。軍中人才濟濟,最近許多年輕人立了功……我年紀大,又瞎了一隻眼睛,參照慣例,應該‘因傷提前告老’,請您準許。”

竇勇斂起笑意,沉默數息,沉下臉質問:“本將軍年近花甲,從軍數十載,一身舊傷老病,尚且拚力撐著,至今不敢懈怠,你才四十多而已,竟然‘告老’了?”

“將軍息怒。”潘奎嗓音顫抖,黯然解釋道:“除非戰死,我原打算在軍營賴到最後一刻的,誰知突然變成半瞎。按慣例,瞎眼與缺手缺腳一樣,屬於殘廢,不走不行。”

竇勇不悅地問:“不走不行?本將軍幾時叫你走了?莫非有誰逼你走?”

“沒,沒誰逼迫。那您的意思是……?”潘奎小心翼翼。

竇勇威嚴吩咐:“你先安心養傷,一切本將軍自有主張。憑你的本事與功勞,可獲得例外對待。”

潘奎霎時熱淚盈眶,手足無措。

“當然,你若是執意‘告老’,本將軍不強留。”

“不!不是的,我、我根本就不願意離開。”潘奎抬袖,尷尬擦了擦淚,哽咽表示:“隻是想著:一個半殘,與其被勸離,不如自己麻溜兒走人吧。所以才、才——求將軍收留!”

竇勇板著臉,“本將軍從未勸你走。”

郭弘磊在旁,大大鬆了口氣,愉快說:“將軍英明!”

竇勇哼笑一聲,臉色緩和,慷慨囑咐:“潘奎,你也許久沒探親了,同樣準二十天假!趁難得的空閒,回家住幾天,好生陪陪親人。”

“謝將軍!”潘奎下跪,端端正正磕了個頭。

次日是二月初五,十餘傷兵結伴,騎馬奔出庸州城,南下回西蒼探親。

卻說赫欽縣裡,初九清晨,難得天晴。

薑玉姝早起,才喝小半碗粥,就飽到了嗓子眼兒,莫名煩躁。

“怎麼才吃這麼點兒?”潘嬤嬤關切問:“是不是粥不合胃口?”

薑玉姝搖搖頭,“粥很好,隻是我不餓。”

“身上覺得怎麼樣?”

薑玉姝認真想了想,“和昨天一樣。”

“仍是腹脹腰酸?”

薑玉姝點點頭,捶了捶後腰,常感覺被孩子壓得胸悶氣短,疲憊答:“是啊。唉,越來越難受了,簡直渾身不舒坦,整天像坐牢似的待在房裡,哪兒也去不了。真想快點生。”

“急不得,急不得。”潘嬤嬤安慰道:“穩婆說了,估計就這兩天,隨時可能臨盆,切莫外出!”

薑玉姝靠著矮榻,閉目養神,拿出十二分耐性,喃喃說:“我明白,嬤嬤放心,我哪兒也不去。”

“這就對了!”潘嬤嬤笑眯眯,“前幾天老周托人送來了公子的親筆信,信上說,公子他們隻是受了輕傷,傷愈便告假探親。等他回來,孩子都出生嘍。”

薑玉姝卻仍懸著心,猜測說:“親筆信是不假,但我猜,他們多半傷勢不輕,信上卻輕描淡寫,故意寬咱們的心。”

“又來!”

“夫人又多慮了。”潘嬤嬤麻利收拾碗筷,反複開解,“您的當務之急,是生孩子,其它一概先彆管。”

“歇著啊,我去廚房燉燕窩羹。”潘嬤嬤端起托盤往外走,絮絮叨叨,“早飯隻吃兩口粥,這怎麼行?即使大人不餓,孩子也餓。”

“哎——隨便你,燉就燉吧。”

薑玉姝歎了口氣,拉高被子,窩在矮榻裡,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間,不知過了多久,腹部忽然一陣痛,她睜開眼睛,尚未清醒,又是一陣痛,緊接著,一股熱的東西流了出來。

嗯?這是……孩子要出生了?

薑玉姝猛地清醒,慌忙掙紮著坐起,環顧四周,發覺又一陣疼,脫口喊:“嬤嬤?潘嬤嬤?潘——”

“來了!”

“來了來了!”潘嬤嬤端著剛燉好的燕窩羹,恰趕回來,繞過屏風便一驚,“怎麼?肚子疼?要生了嗎?”

薑玉姝忐忑不安,忍痛答:“好像是,不,我覺得應該是!”

“莫慌,躺下,快躺下。”潘嬤嬤變了臉色,把燉盅“呯~”地撂在桌上,先攙扶她躺倒,旋即心急火燎往外跑,“我立刻叫人請穩婆!”

午後,門窗緊閉,不時隱約傳出痛呼聲。

階下,郭弘哲來回踱步,頻望房門,緊張問:“奇怪,這都半天了,怎麼還沒生出來?”

“其實半天並不算長。”縣令夫人何氏,特地趕來,勸說:“午飯熱好了,二位先去用飯吧?”

郭弘哲搖搖頭,“不了,我再等等,或許、或許能幫上忙。”

裴文灃哪兒有心思吃飯?他垂著手,雙拳在袖筒裡緊握,骨節泛白,淡淡問:“她生孩子,你能幫上什麼忙?”

郭弘哲被噎了一下,天生不擅爭辯,訥訥答:“總之,我得待在這兒。裴大人,你忙公務去吧,不用一直守著。”

裴文灃目不斜視,眼神發直,心猶如墜入虛茫深淵,嗓音發飄,“姑父一家遠在都城,無法探望,再三托我關照表妹,我豈能一走了之?”

“這、這……好吧。”郭弘哲無可反駁。

何氏並未留意兩人的神態,徑直走向房門,“我進去看看。”

房門開啟,隨即關閉。

何氏繞過屏風,看見薑玉姝平躺在床,臉色蒼白,發絲淩亂,汗淋漓。

潘嬤嬤始終陪伴,早上喂完了燕窩羹,現在正在喂雞湯麵。

“怎麼樣?”何氏止步於榻前三尺。

穩婆不慌不忙,“郭夫人是頭一胎,大多慢些,但無妨,咱們慢慢兒來。”

“不,我不想‘慢慢兒來’。”薑玉姝吃了幾筷子麵,直反胃,忙漱口,疼得淚流滿麵,狼狽問:“大娘,能快些嗎?實在太疼了,我真有點兒受不了。”

穩婆見多識廣,麵不改色,冷靜勸慰:“夫人莫急,躺好,按照我說的做,孩子就快出來了。”

“真的?”薑玉姝兩眼通紅,淚水打濕枕巾。

穩婆斬釘截鐵答:“當然!夫人馬上就要做母親了,再加把勁,把孩子生出來。”

“好。”薑玉姝閉了閉眼睛,淚珠滾落,拚命隱忍,再度聽從穩婆命令行事。

這一生,就從清早到了傍晚。

“天呐。”

“居然還沒生出來?”郭弘哲憂心如焚,白天隻胡亂吃了一頓飯。他肩負兄長囑托,唯恐嫂子出事,抱著腦袋踱步,焦躁問:“為什麼這麼慢?未免太慢了吧?究竟為什麼?”

小廝搬了椅子,裴文灃靠坐,閉目答:“安靜,你吵得我頭疼。”

郭弘哲訕訕的,默默走遠了些,繼續念叨。

下一瞬·縣衙大門

“公子,到了!”林勤等人傷勢未愈,鄒貴和胡綱隨從。

“籲!”郭弘磊單手勒馬,敏捷一躍而下,風塵仆仆,連夜來探。

鄒貴一溜小跑,向認識的門房表明來意,衙役熱情洋溢,顛顛兒給主仆仨帶路,“郭公子,請,您請。”

郭弘磊腳下生風,飛快朝後衙走去。

此刻,薑玉姝煎熬一整天,痛得眼前發黑,幾乎昏厥,驀地一竭儘全力,精疲力倦,意識模糊時,終於聽見了嬰兒啼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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