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畢,看望孩子後,薑玉姝慣例在屋裡走動,來來回回,一圈又一圈。
潘嬤嬤勸說:“幾十圈了,夫人不頭暈?我光看著都犯暈了。”
薑玉姝回神,渾然不覺頭暈,“不暈,我想事情呢。每天活動活動筋骨,才能恢複得快。”
“坐月子,彆勞心費神了吧?”潘嬤嬤麻利收拾行李,以便搬走。
薑玉姝搖搖頭,“急事,得早作安排。首要是滿月酒,左思右想,不擺不行,而且要擺兩次。趁著全家團圓,縣裡提前擺兩桌,邀請相熟的朋友,一則感謝他們關照郭家,二則讓婆婆和嫂子認識縣官,三則給新宅添喜氣。然後,弘磊回月湖,在鎮上擺幾桌,邀請他營裡的弟兄以及村裡熟人,熱鬨熱鬨,無可非議。”
“婆婆她們剛來赫欽,人生地不熟,隻能由咱們張羅。”
“喜事連連,很值得慶賀慶賀!”
潘嬤嬤樂嗬嗬,感慨道:“說起來,郭家自從到了西蒼,至今沒正經辦過一場宴席。”
薑玉姝歎道:“之前頂著‘流犯’罪名,行事怎敢張揚?揣著銀子都不敢花。現在不同了,必要的花銷節省不得,人情往來,彼此不往不來就淡了。”
“對,是這麼個道理。”
傍晚,風雪越來越大。
郭家三兄弟帶著小廝返回後衙。
“哎喲,好累!”郭弘軒一屁股落座,仰脖,咕嘟咕嘟喝了杯溫水。
王氏踩著腳爐,傾身關切問:“吃過晚飯了嗎?事情辦得如何了?”
郭弘磊與郭弘哲先給母親行禮,兄長才答:“在外頭吃過了。宅子已經大概打掃乾淨,本月十八是宜遷居的吉日,到時便搬進去。”
“好,好。”王氏聽了自是歡喜。
熏籠旁,王巧珍正在喝茶,郭煜原本纏著長輩玩耍,一見叔叔們回家,便慢慢湊近,鼓足勇氣問:“二叔、三叔,你們怎麼才回來呢?我等了一整天了。”
“煜兒!”郭弘軒昂首,翹起二郎腿,佯怒問:“難道你不是還有個‘四叔’嗎?”
男童訕訕一笑,躬身答:“四叔好。”
“哼。”郭弘軒一揮手,示意就此揭過。
郭弘哲蹲下,溫和問:“你等我們有什麼事?”
“吃飯啊。”郭煜認真答:“早上一塊兒吃的,熱鬨,午飯和晚飯卻隻有我和祖母、母親三個。”
郭弘磊莞爾,“等搬進新宅後,請親友們喝喜酒,人更多,更熱鬨。”
“哎呀,太好啦!”郭煜興高采烈地拍掌,不由自主,尾隨個頭最高大的二叔,小聲說:“中午我去看弟弟了,可他一直在睡覺。”
郭弘磊落座,扭頭道:“他還小,白天夜裡大多是睡覺,養精神,長身體。”
“聽說,昨天見過的那位妹妹病了,我本想去看看她的,但祖母和母親不準。”郭煜搜腸刮肚,努力搭訕。
平日,王氏常常告訴大孫子:你二叔武藝高強,謀略過人,是征戰沙場奮勇殺敵的英雄!
男童雖然懵懂,但天生便敬佩“英雄”。
郭弘磊一怔,尚未應答侄子,卻聽大嫂淡淡說:
“你寶珠妹妹病著,正在靜養,所以不能打擾。”避免連累我兒子也生病。
“那好吧,我不吵妹妹就是了。”郭煜規規矩矩,生怕“英雄二叔”嫌棄自己不乖。
王巧珍瞥了瞥裝乖的兒子,心知肚明,樂得耳根清靜。
郭弘磊欣慰讚道:“煜兒懂事了,很好。”
男童欣喜之餘,有些害羞,悄悄挪近一步。
郭弘磊麵朝母親,“不知寶珠怎麼樣了?”
“大夫開了新的方子,服了藥,病情已經穩住了。”王氏歎了口氣,“那個小丫頭,身體真弱,難怪益鵬一提起女兒便犯愁。”
這時,鄒貴快步邁進廳裡,呈上一封信,稟告:“長平來信!”
霎時,眾人一齊盯著信。
郭弘磊立即拆閱,一目十行。
“是不是穆伯父的來信?”王巧珍緊張懸起心,捧著茶杯靠近,伸手說:“我看看?”
郭弘磊頷首,把信遞給大嫂,並使了個眼神,奶娘忙抱走郭煜,鄒貴也會意,帶上門並守在門外。
王氏憂心忡忡,“信上說什麼了?”
“您彆急,事情有回旋餘地了!”
郭弘磊振奮,低聲告知:“穆伯父暗中周旋了一番,欽差的意思是:萬斌為害邊塞,貪贓枉法長達十年,下獄後供出許多人,牽連甚廣,恐有攀咬嫌疑。但龔、萬兩家女眷確實私交甚密,當查,故廖表姐得儘快自首,供述實情,若能洗清龔世兄‘貪墨受賄’的嫌疑,即可免除死罪!”
“那,活罪呢?”郭弘軒耳語問。
郭弘磊凝重答:“死罪或可免,活罪絕難逃。”
“啪”一聲,王巧珍把信拍在桌上,咬牙切齒,“不錯!小蝶必須儘快自首,免得害死她丈夫!”
郭弘磊凝重說:“夜長夢多,越快越好。萬一官府來抓人,就沒機會自首了。”
王巧珍頭一昂,自告奮勇,“事不宜遲,我立刻勸她:躲在咱們這兒沒用,請她連夜趕路回府城,自首救益鵬!”
“這……”王氏稍作思索,本欲起身,卻又穩坐,“唉,玉姝正在坐月子,男人又不太方便去夜談。巧珍,那就你去一趟,和緩些,把道理給小蝶解釋清楚。”
王巧珍胸有成竹,疾步朝門口走去,“老夫人,這件事放心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