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在廳堂議事,薑玉姝在房裡清點體己錢, 渾然不知大嫂憋著一肚子火氣去給廖小蝶下逐客令了。
“衣服、鞋襪、帽子、包被……”
“這些, 全是小公子的, 擱在同一口箱子裡,方便尋找。”潘嬤嬤坐在小馬紮上,對著一口敞開的衣箱念叨, 細致整理。遷居在即, 她日夜忙碌,收拾行李。
薑玉姝則坐在床上,對著一個敞開的小巧木匣, 匣內裝著幾個銀錠並一袋碎銀。她全神貫注, 翻開日常花銷賬本,提筆蘸墨, 時而想, 時而算,時而寫,半晌才擱筆, 忍不住歎了口氣。
“夫人, 怎麼了?”潘嬤嬤捧著一疊嬰兒衣物, 抬頭關切問:“銀子是不是不夠使了?”
薑玉姝左手托腮,右手撥弄銀錠, 苦惱答:“算一算, 僅剩一百多兩。唉, 我的錢快花光了, 辦不起滿月酒。”
“啊?”
“公子的嫡長子,怎能不擺滿月酒呢?太委屈孩子了吧?”潘嬤嬤頓時急了,欲言又止,猶豫數息,提醒道:
“其實,買宅子的一千兩,以及添置家具器物的銀子,本不該動用夫人的體己錢。公子不是得了六千兩賞銀嗎?應該從那裡支。”
“有雖有,但那筆銀子遠在庸州府衙,相隔數百裡,一時半刻運不回來。買宅子的事兒拖不得,宜早不宜遲,早些搬進新家,人人歡喜!”薑玉姝合上木匣,打起精神表示:
“放心,我正在想辦法,不會委屈燁兒的。”
潘嬤嬤作為奶娘,自然向著二公子夫婦。她展開一塊包被,抖了抖,小聲問:“老夫人她們也有體己,估計還不少。夫人既然手頭緊,為何不告訴婆婆?”
“這……”
薑玉姝沉思不語,暗忖:買宅子、添置家具器物,婆婆和嫂子都知道的,她們也知道朝廷賞的六千兩寄存在庸州,卻毫無主動掏銀子墊付之意。如今,郭家除了我夫妻倆之外,其餘人均無收入。
侯爺遺囑,把家長之位傳給次子——事實上,無論有無遺囑,依弘磊的品性,他定會竭儘全力照顧親人。
因此,明擺著的,今後幾年,甚至十幾年,將由我夫妻倆負責養家。
但婆婆健在,瑣碎家務一貫由她掌管,即使她放權,我上頭還有大嫂呢。既成了一家人,隻能耐心磨合……薑玉姝皺了皺眉,迅速振作,輕快說:
“好主意!我明早就找老夫人商量,儘快張羅宴席。”
潘嬤嬤鬆了口氣,“祖母疼愛孫子,老夫人肯定有辦法的!等那六千兩運回赫欽,夫人千萬彆不好意思,記得取回體己。要不然,六千全成公中的了。”
“嗯……好!”
薑玉姝收起賬本和錢匣,盤算並唏噓,“買宅子、添家具、辦酒席、置田莊、衣食行,認真算起來,六千兩撐不了幾年的。”
潘嬤嬤安慰道:“官員不都有俸祿嗎?您和公子馬上可以開始領俸祿了,日子總會慢慢寬裕的。”
“但願如此。”
薑玉姝坐了良久,掀被下榻活動筋骨,略走了幾圈,便忙著收拾行李,滿懷期待地說:“聖上賜封弘磊‘校尉’頭銜,他不太可能繼續當親兵。不知竇將軍會給派個什麼官職呢?”
“哈哈,軍營裡的武官,老婆子隻聽說過‘將軍、千戶、百戶’等幾個,猜不著啊。”潘嬤嬤興致勃勃,篤定說:“總之,憑公子的本事,至少能當個小頭領!”
薑玉姝笑了笑,正欲開口,附近客房卻突然響起責罵聲、悲哭聲、勸阻聲,嘈雜不堪。
兩人對視一眼,潘嬤嬤詫異問:“鬨哄哄的,什麼動靜?”
薑玉姝屏息側耳,須臾,起身說:“廖表姐屋裡傳來的。”
“您聽,廖姑娘正在挨罵。”潘嬤嬤搖首咋舌,嘀咕說:“這罵辭,聽著怪耳熟的,想當年,廖姑娘對世子獻殷勤,結果被世子夫人大罵一頓。”
薑玉姝一頭霧水,凝神細聽,驚訝喃喃:“老夫人在勸,似乎弘磊他們也在場。大晚上的,出什麼事了?”
潘嬤嬤恰整理妥一箱嬰兒衣物,請示問:“要不、我去看一看?”
“嗯,去問問怎麼回事。”薑玉姝不放心地囑咐:“借住後衙,家醜不宜外揚,提醒她們冷靜些,大吵大鬨,外人聽見會恥笑的。”
“是。”
潘嬤嬤出門打探消息,不消片刻便返回,急切稟告:
“老夫人和公子們都在場,具體不知何故。但鄒貴和胡綱在門外守著,據他倆說,大夫人要趕廖姑娘走,而且是叫她母女倆連夜走!”
“什麼?連夜走?”
薑玉姝狐疑不解,踱了兩圈,稍作思索,拿起披風說:“我去瞧瞧!”
“外頭下雪呢,天寒地凍,月子裡的人不能受凍。”潘嬤嬤忙勸阻。
薑玉姝心裡七上八下,耳語說:“細想想,十有八/九是龔大哥的案子有回音了。事關重大,又吵得不像話,我得去看一看。”
潘嬤嬤勸不住,隻能幫她裹嚴實了,攙扶趕去一探究竟。
少頃
小廝跑近前,鄒貴聽明二夫人來意,飛奔叩門通報。
郭弘磊親自開門,快步攙扶,低聲問:“天冷,你怎麼來了?”
“不放心,來看看,大嫂和廖表姐為什麼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