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謊話連篇(2 / 2)

郭弘磊擁著妻子,簡略告知緣故,說話間,三人邁進門檻,薑玉姝定睛掃視:

王氏端坐,眉頭緊皺;王巧珍侍立其旁,橫眉怒目。

郭弘哲和郭弘軒站在側邊,尷尬且為難。

而廖小蝶,則抱著女兒跪坐在地,淚流滿麵。女童頻頻咳嗽,蜷縮在母親懷裡,恐懼嗚咽。

“郭家根本不欠你的!”

“當年要不是老夫人大發善心,你恐怕早就嫁給販夫走卒了,休想在侯府一住幾年,享受錦衣玉食,也休想嫁入龔家,榮當官夫人。”王巧珍昂首,積攢十年的怒火直衝腦頂,勉強壓著嗓子,疾言厲色,小聲喝問:

“哼,要清算是吧?請賬房,拿算盤來!詳列每一筆賬目,認真合算,看究竟是你曾經花郭家的多,還是郭家花你的多。如何?”

廖小蝶淚漣漣,恨極了王巧珍盛氣淩人的嘴臉,險些咬碎牙齒,表麵卻誠惶誠恐,哽咽答:“老夫人的大恩大德,小蝶銘感五內,沒齒難忘,今生今世,隻有小蝶欠靖陽侯府的,斷無——”

王巧珍冷笑一聲,搶白問:“那你剛才憑什麼指責我們‘忘恩負義’、‘見死不救’?”

“我、我怎麼敢?”廖小蝶狀似茫然,神態柔弱。

王巧珍抬高下巴,俯視答:“當誰傻子呢?以為拐彎抹角的,彆人就聽不懂了?”

“表嫂,你又誤會了。”

王巧珍撇撇嘴,嗤之以鼻,直白質問:“誤會什麼?嘖,真真惡心死人了!沒錯,這兩三年,龔益鵬確實幾次接濟我們,折算成銀子,大約二千兩,但銀子全是龔家的,與你何乾?你家境貧寒,投靠靖陽侯府多年,連嫁妝都是老夫人賞的,從頭至尾,金銀珠寶,至少二萬兩!”

“老夫人菩薩心腸,把你當乾女兒,關照有加,萬萬沒料到,今天你居然揪著區區二千兩,指責郭家‘忘恩負義’?太令人心寒齒冷。”王巧珍抬頭挺胸,蔑視對方。

廖小蝶生平最遺憾家世不如人,怨天怨命,憤懣不平,臉色紅了變白,白了轉青。她拚命隱忍,從牙縫裡吐出字,顫聲問:“原來,在表嫂心目中,小蝶一直是這樣的人?但不知,剛才小蝶究竟哪一句話、哪一個字冒犯了您?”

“你是哪種人,自己心裡清楚,何必多此一問。”王巧珍歪頭,斜掠鬢發。

以上短短片刻內,三弟搬了椅子,四弟找了墊子,郭弘磊催促:“彆站著,快坐下。”

王氏分神吩咐:“坐吧。你正在月子裡,本該歇著的。”

薑玉姝落座,輕聲說:“動靜太大了,嚇我一跳,急忙來看望。”

“唉,麻煩!”王氏隱忍不悅,“小蝶不敢自首,跪下求我們,有什麼用?欽差又不聽郭家的。”

郭弘磊安頓好妻子,大踏步站到中間,板著臉,沉聲道:“大嫂,請坐,喝杯茶潤潤嗓子。陳年舊事,俱往矣,翻出來有什麼意思?”

“咳,分明是她逼著我理論的!”王巧珍見二弟麵色沉沉,加之出夠了氣,依言落座喝茶。

郭弘磊皺眉問:“表姐,快起來,大人商議要事,你為何不把孩子交給奶媽照顧?”

“唉。珠兒每次一生病,就特彆粘人,不肯讓奶媽抱,我怕她哭啞了嗓子,隻能順著哄。”廖小蝶堅持跪著,慈愛給女兒抻了抻袖子,早有準備,謊話連篇,淒惶訴說:

“當初,正是為了給這個小冤家治病,我才一時糊塗,遵照大夫吩咐,四處搜尋天山雪蓮,誰知僅萬府藏有。我本意是買,但萬夫人執意相贈,我急昏頭,趕忙讓孩子服藥,盼望女兒身體變結實。禮尚往來,我和萬夫人漸漸熟絡,鵬哥是她丈夫下屬,她的話,我不敢不聽……結果,就、就走到今天這步田地了。”她憔悴無助,悔恨表示:

“不慎害了鵬哥,全是我的錯,若非舍不下孩子,活著不如死了算了。我已經沒臉見鵬哥,更沒臉麵對婆家人,死了算了!”語畢,廖小蝶緊緊抱著女兒,壓低嗓門,傷心痛哭。

女童動彈不得,咳嗽著掙紮,大哭,上氣不接下氣。

郭弘磊靠近,彎腰想抱起女童,“彆嚇唬孩子。你絕不能一死了之,你若自殺,世兄百口莫辯。”

“小蝶,你儘快自首,才能救益鵬。”王氏被鬨得頭疼,語重心長,“否則,興許連你也難逃死罪!”

“珠兒,娘對不起你。”廖小蝶拒絕鬆手,嗓音沙啞,自顧自地說:“從一出生,衣食住行,娘樣樣想給你最好的,想讓你做富貴千金、一輩子風風光光,豈料竟害了你爹。娘忒糊塗!”

女童被失態的母親嚇壞了,哭著蹬腿。

郭弘磊忍無可忍,扭頭使了個眼神,潘嬤嬤忙上前,兩人合力,強硬奪走孩子,他吩咐:“此處亂糟糟,快帶她去找奶媽。”

潘嬤嬤抱著女童,匆匆離去。

旁邊,王巧珍嗤笑,對弟媳婦說:“廖小蝶貪婪,愚蠢,活該倒黴!她背著丈夫,與貪官之妻同流合汙,偷偷斂財,隔三岔五給孩子喂人參、鹿茸、雪蓮等補品,既不懂‘是藥三分毒’,也不懂‘虛不受補’。”

薑玉姝瞠目結舌,“大補啊?再疼愛孩子,也不是這麼個疼法。”

“哎,你不明白。”王巧珍慢條斯理,鄙夷說:“她家窮,臉皮厚,嘴甜如蜜,哄得婆婆保媒,順利嫁進龔家,一當上‘知州夫人’,便得意忘形。然而,無論斂財多少,她骨子裡永遠是個窮丫頭,眼皮子淺,無知,以為給女兒吃名貴補藥是疼孩子,嗬,好笑吧?”

薑玉姝歎了口氣,“難怪寶珠體弱多病……”

同時,郭弘磊麵沉如水,低聲說:“我和穆伯父千方百計,艱難疏通了一番,才僥幸求得回旋餘地。欽差奉旨辦案,急著交差,他們一下令,官府勢必抓人。夜長夢多,表姐卻猶猶豫豫,錯失自首良機,後果將不堪設想。”

“欽差、欽差當真決定要查我嗎?”廖小蝶惴惴不安。

郭弘磊反問:“你確實打著世兄的名義受賄了,對不對?”

“我——”廖小蝶啞口無言。

郭弘磊劍眉擰起,“夫妻一體,你自首,儘力保全世兄,即是保全自己和孩子。假如世兄被判‘貪墨受賄’,你想想我家吧,堂堂侯府,為什麼敗落了?”

廖小蝶心亂如麻,深切畏懼欽差、公堂、捕快、審訊……她低下頭,眼神閃了閃,決定拉上郭弘磊回府城,以增加勝算,遂仰臉流淚,哆嗦哀求:“我、我願意自首,可大晚上的,我一個女人,又帶著孩子,實在不敢趕夜路。弘磊,你能不能護送我們去府衙?”說完,她膝行湊近,磕頭說:

“我走投無路了,求求你,再幫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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