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功派官?”郭弘磊腳步一頓。
曹達推著同袍前行,“走走走!邊走邊聊, 不敢讓皇子和將軍久等。嘖, 急死人, 我再三打聽,家父卻守口如瓶,始終不肯透露。”
郭弘磊依言加快腳步, “聽起來, 將軍他們像是已經商定了?”
“多半是!聽說,上頭一連商議好幾天了,期間幾度爭執。”
曹達環顧四周, 壓著嗓子, 既期待又忐忑,耳語告知:“最近, 咱們將軍似乎心情不快, 家父也是悶悶不樂,興許……朝廷得知竇將軍年老多病,決定換了老將軍?另派他人接管赫欽衛?”
兩人並肩, 郭弘磊略一思索, 搖搖頭, “竊以為不太可能。”
“為什麼?”曹達餘光警惕掃視周圍,憂心忡忡, 歎道:“咱們眾弟兄自然愛戴老將軍, 但他確實年事已高, 舊傷舊疾纏身, 近兩年幾乎藥不離口,經常帶病處理公務,令人擔憂。唉,我真怕朝廷忽然派個新指揮使來,到時,弟兄們不僅心裡難受,前程更是堪憂。”
郭弘磊低聲寬慰道:“我明白曹兄的憂慮。但收複庸州之戰裡,竇將軍是主帥,他嘔心瀝血戍邊半輩子,勞苦功高。眼下才剛立下大功,朝廷即使體恤老將、有意命其頤養天年,也斷不可能‘忽然派個新指揮使來’取代!那樣做,豈不大大寒了老將們的心?”
“嗯……這倒也對。”曹達愁眉不展,坦率表示:“我回營比你早兩天,這兩天心裡七上八下的,唉,眾所周知,竇將軍信任家父,視其為臂膀,萬一換個指揮使,誰知道會發生什麼變故呢?坦白說,我打從心裡盼望將軍長命百歲、越老越健壯,長久統領赫欽衛!”
長久統領?將軍年近花甲,舊疾纏身,病體難支,再勉強支撐,勢必加重病情。
郭弘磊憂切歎了口氣,“恕我直言,曹兄,那是不可能的。其實,我同你一樣,也盼望將軍儘快康複,也不願突然換個指揮使。”
“唉。”曹達唉聲歎氣,打起精神說:“罷了,朝廷、哦聖上做主,咱們人微言輕,愁也白愁。走吧,去議事廳,看看是怎麼回事。”
“走!”
不多久,他們趕到議事廳外,才發現已有二十餘人正在等候傳見。
同在赫欽衛,彼此相識,一見麵便互相打聽,卻均不知情,皆是匆忙趕來。
少頃,小頭領仔細清點了一番人數,入內通報,隨即吩咐:“進去吧。”
“是。”
一行人邁進廳裡,郭弘磊粗略掃視一圈,見勵王高坐上首,竇勇、九皇子以及外衛的兩位指揮使陪坐下方,另有幾位素未謀麵的陌生人。
滿廳的頭領,郭弘磊與眾同伴規規矩矩行禮,“參見勵王殿下、九殿下。”
“不必多禮。”勵王不怒而威,九皇子笑道:“起來吧。”
“謝二位殿下!”緊接著,郭弘磊等人抱拳施禮,“拜見諸位將軍。”
“無需拘禮。今天叫你們來,是有要事宣告。”以竇勇為首,將領們陸續應答。
郭弘磊等人秩序井然,個個緊張懸著心。
勵王神態威嚴,慢條斯理,微笑說:“庸州業已收複,龍顏大悅,舉國歡騰。北犰敵騎悉數被逐出大乾,西北邊軍上下皆有功,在場各位作為各部精銳將士,更是功不可沒,當受嘉賞。”
“儘職守責,分所應當。遲遲才收複失地,老朽能得聖上寬容諒解,已是銘感五內。”
“驅除剿滅敵兵,是末將的分內職責。”
“二位殿下何等尊貴?卻不遠萬裡,從都城趕來邊塞抗敵,踏踏實實一待小半年,更是勞苦功高,令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是啊,二位殿下實在辛苦了。”
……
將領們七嘴八舌,木訥者附和一句半句,諂媚者趁機恭維,一時間,廳裡頗熱鬨。
九皇子一早聽膩了,耐著性子喝茶。勵王抬手製止,嚴肅表示:“將士有本分職責,皇子亦有,理應儘忠職守,萬萬不可辜負聖恩。”
“是。”
“殿下言之有理。”
“謹遵殿下之命。”將領們免不了應和一番。
勵王頓了頓,神態肅穆,沉痛說:“收複失地,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但,收複以後,誰去守衛呢?當然得靠將士們。難題在於,昔日庸州將士及府城附近的黎民百姓,當年不幸遭北犰殘殺,遇害人數多達十餘萬,致使各縣、各村的幸存百姓驚惶渡江逃難。目前,庸州滿目瘡痍,幾乎是空城。”
郭弘磊精神一凜,隱約有所猜測。
眾人側耳細聽,竇勇須發灰白,舊疾未愈,老邁清瘦,喜怒不形於色。
勵王一聲歎息,旋即鄭重其事,昂首道:“屠城慘禍,絕不能再次發生,必須委派可靠之人守衛庸州!本王與九弟、與各位將領反複商議後,將實情奏明了聖上,現已有回音,聖上準許我們便宜行事。”語畢,他偏頭望向竇勇,溫和說:
“具體請竇將軍宣告。”
“是。”竇勇頷首,拿起事先商定的名單,嗓音老邁,不疾不徐,正色道:“各位剛從庸州回來不久,正如方才殿下所言,目前庸州人手緊缺,各衛各所、各要塞均暫由西蒼將士駐守。但‘暫時駐守’終非長久之計,須儘快重建庸州兵力,建成體統,才是長久之計。經商議,暫決定重建圖寧、塔茶、明瓊、洛水四衛。”
圖寧?塔茶?明瓊?洛水?
征戰庸州時,以上四地郭弘磊都曾涉足,前三是邊縣,洛水則位於庸州中部。
竇勇悶咳兩聲,清了清嗓子,繼續道:“由於庸州極缺人手,北犰又在草原深處虎視眈眈,彆無良策,隻能先從西蒼各衛所選拔精銳,派往庸州各衛。而後,儘速招募新兵並嚴格操練,以守衛疆土。”
果然!郭弘磊徹底明白了,暗忖:看來,我們這些人是被選中了,即將前往庸州。
“收複失地期間,赫欽變成了最北端,首當其衝,大大小小,與北犰交戰上百次,因此,本衛較為了解敵兵。”竇勇雖不舍,卻無可奈何,緩緩道:“既然較為了解,那麼,選拔一批合適將士,戍守庸州最北端的圖寧縣,也是應當。宋將軍,這是他們的名單與檔冊,請查點。”
話音剛落,一臉膛黝黑的中年人立刻起身,快步接過名單與檔冊,操著南方口音,歉意說:“多謝!多謝!唉,這、這……您一手栽培的精銳,今天卻割愛給了宋某,宋某心裡著實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