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弘磊撿起匣子,順手掂了掂,“宮裡賞了什麼東西?沉甸甸的。”
“文房四寶和四書五經。聖上賞的,叫我有空多讀書。”她拍拍身邊,“來,坐!”
郭弘磊落座,不解地皺眉,“有空多讀書?”
“嗯。唉,慚愧,我並非科舉正途出身,沒有下過苦功讀聖賢書,學問遠遠不如你們這些五歲開蒙用功十年的人,自慚形穢。”
“夫人何必妄自菲薄?你的學問算很不錯了。”郭弘磊關切問:“皺眉歎氣,莫非……挨了聖上責備?”
“這倒沒有。”
“那怎麼在宮裡待了大半天?家裡擔心得很,還以為你犯錯被扣下了。”
薑玉姝簡略告知:“其實,聖上召我進宮,是述職。他問完話,吏部接著問,晌午時,聖上賜了午飯,吃完本來可以離開的,誰知皇後娘娘忽然派人傳見。娘娘碰巧在辦賞花宴,我熱孝在身,婉拒了,卻推不掉,幸而她隻問了幾句話、賞了一些禮物,就允許我離開了。”
“原來如此。”他不放心地問:“可有人刁難你?”
“沒有。身份尊貴的人往往注重體麵,除非逾矩冒犯,否則,即使不喜或不滿,場麵上也是和氣得體的。”
“這就好。”郭弘磊鬆了口氣,隨即問:“你述職半天,丁憂一事,朝廷批複了沒有?”
薑玉姝驀地心血來潮,一本正經反問:“你猜?”
郭弘磊沉默片刻,低聲說:“如果叫你按製守孝,也是理所應當。無妨,你留在都中照顧孩子,我過幾天回庸州。”
薑玉姝察覺對方失望低落,瞬間後悔,飛快揚起笑臉,“哈哈,你猜錯了!其實,聖上下了奪情令,他命令我認真把《西北農桑輯要》寫完,他還說,我在寧州製定了太多新奇政令,一時半刻挑不出人填缺,隻能派我回去,繼續擔任知州一職。”
“這……?”
郭弘磊霎時心情輕快,挑眉問:“真的?”
“千真萬確!”
“那你剛才為什麼叫我猜?難道想讓我誤會?”
四目對視,她心虛摸摸鼻子,“沒有。我隻是、隻是隨口回答。”
“你有。”
“我沒有。”
“哼。”郭弘磊不吭聲了,抱著手臂,靠著椅背,閉目養神,近期積壓的鬱懣之氣一掃而光,暗暗高興。
薑玉姝湊近,“生氣啦?”
郭弘磊默不作聲。
“多謝你特地來接我。”
“順路罷了。”
“順什麼路?你恩師的家根本不在這附近!”她從矮櫃裡翻出水壺,討好問:“渴不渴?喝水嗎?”
“唔。”
“在皇宮外等了很久?辛苦了。累不累?”
宣威將軍惜字如金,“不累。”
“禦前述職的時候,我真有點兒害怕,站了半天,謹言慎行,一直不敢放鬆,腰酸背痛,嘶。”
宣威將軍睜開眼睛,虎著臉,拍了拍自己的腿。
“謝謝!”薑玉姝笑盈盈,熟練趴在他腿上,享受邊軍鬆筋骨的獨特手法。
按著按著,不知不覺,她困得睡著了。
暮色四起時,車內昏暗,她被抱起,一個激靈嚇醒了。
“醒醒,到家了。”郭弘磊朗聲催促:“三日之後啟程,不能再耽擱了。我的行李已經收拾好,你的呢?趕緊收拾!”
得知朝廷給妻子下了奪情令,宣威將軍的鬱懣一掃而光,全掃給了長子。
夜間·郭府後院
“什、什麼?”郭燁睜大眼睛,難以接受,“爹娘帶著弟弟妹妹回庸州,我、我一個人留在都城?”
薑玉姝忙前忙後,指揮丫鬟收拾行李,“放心,平日有叔嬸照顧你,另外,娘已拜托不少親友關照你。”
“可是,我也想——”
郭弘磊背著手,威嚴打斷:“你已經年滿十五,有幸進國子監讀書,今後務必發奮用功,不得有誤!”
“……是。”
郭燁敬畏父親,挪到母親背後,“娘,弟弟能不能留下?”
“炅兒年紀小,國子監不收,加上心性未定,唉,你們祖母不在了,娘必須親自管教幾年。”
“孩兒年紀也不大。”郭燁悶悶不樂,嘟囔說:“之前聊了幾次,您明明說很可能留在都城過年,突然卻要回庸州了。”
“‘很可能’也隻是可能而已。現在有準信了,朝廷下令,娘不能抗命啊。”
郭弘磊在門口聽見了,板著臉說:“雖未成年,但也不小,過兩年該成親了。你作為長子,倘若一直待在父母身邊,無憂無慮,恐怕難以曆練出膽識與魄力。”
少年低下頭,“父親教育得是,孩兒記住了。”
“走,隨我去找你三叔、四叔,談些事。”
郭燁絲毫不敢違抗父親,順從尾隨,卻扭頭,眼巴巴望著母親。
“兒子,不必難過,爹娘有機會就回來看你,國子監放假時,你也可以跟著你四叔的商隊,回塞外遊玩!”
奪情令下得突然,薑玉姝忙碌收拾行李,一刻不停歇。
正忙著,大姑姐郭慧蘭來了。
“玉姝,行李收拾好了嗎?”
“還沒。”薑玉姝從裡間迎出來,抽出帕子擦擦汗,“大姐,坐。”
郭慧蘭落座,“聽二弟說,三日之後啟程,對麼?”
“嗯。朝廷規定,武將有三個月的治喪假,他得趕回軍營了。”
丫鬟利索沏茶奉上,薑玉姝喝了半杯解渴,發現對方欲言又止,便悄悄揮退丫鬟,喝茶等候對方開口。
王氏性格強勢,昔日當侯夫人時,在後院說一不二,養得女兒柔弱無主見。郭慧蘭絞著絲帕,話未出口,臉先發燙,“聽說,燁兒馬上要去國子監讀書,是嗎?”
薑玉姝頷首,“國子監是大乾最好的學堂,有機會入讀,不能不送孩子去。”
“燁兒才華橫溢,很有二弟年少時風采,假以時日,想必能蟾宮折桂,光耀郭家門楣。”
薑玉姝失笑,“哪裡?大姐過譽了,燁兒一個半大小子,僅讀過幾本書而已,距離蟾宮折桂,還有十萬八千裡遠呢。”
“你帶兩個小的回庸州,那,燁兒怎麼辦?”
“在家讀書啊。他叔叔嬸嬸會照顧侄兒的。”
東拉西扯良久,郭慧蘭鼓起勇氣,含糊試探:“燁兒年滿十五了,聽說,尚無婚配,不知、不知……”她結結巴巴,“小女媛媛和琳琳,也、也尚無婚配,不知——唉。”她忽然歎氣,倉促拿帕子遮臉,尷尬得說不下去。
薑玉姝頭疼捏了捏眉心,沉吟須臾,冷靜告知:“大姐的意思,我聽明白了。媛媛和琳琳,都很好,不過,燁兒的親事,弘磊早已經有主意了。”
“啊?”
郭慧蘭怔愣放下絲帕,輕聲細語,“母親剛逝世,我、我一直不好意思打聽,但你姐夫催了幾次,想著他也是為了女兒考慮,所以厚著臉皮,悄悄兒問問你。不知二弟看中了誰家的姑娘?”
安王爺的女兒,小郡主。他與郭弘磊年少相識,交情頗深,賞識其長子,私下提了幾次,想當郭燁的嶽父。
薑玉姝心平氣靜,歉意答:“抱歉,熱孝在身,眼下不宜談論親事,以免影響雙方聲譽。但我發誓,此事是真的,絕非婉拒之詞。”
“那,小炅……?”
“炅兒才十二歲,年齡不合適。”馮瀚趨炎附勢翻臉無情,薑玉姝堅決不同意與之結成親家。
“對不起,我糊塗了。”
“沒什麼。”
郭慧蘭尷尬且失望,生為侯門嫡女,端莊溫柔,拉不下臉纏問,強笑說:“今後不會再提此事了。”
薑玉姝誠摯道:“祝願外甥女早日嫁得如意郎君。”
三日之後·清晨
八月底抵達都城,十月裡重返邊塞。
行李被一一塞進馬車,薑玉姝不舍地囑咐:“娘馬上啟程了,你在家要認真讀書,要聽叔叔嬸嬸的話,任何事都可以寫信告訴父母,記住了嗎?”
郭燁勉強擠出笑容,“母親放心,孩兒記住了。”
郭弘磊使勁拍拍長子肩膀,“個頭比你母親還高了,卻垂頭喪氣,打起精神來!”
少年依言抬頭挺胸,“父親放心,兒子一定會發奮用功!”
“很好,這就對了。”
郭弘哲等人七嘴八舌道:“二哥、二嫂,一路小心。”
“等到了庸州,千萬多保重身體。”
“哥哥嫂子放心,我們會照顧好侄兒的。”
……
“天色不早,我們得啟程了。”
“回去。”薑玉姝揮手告彆長子和家人,和女兒同乘一車,郭炅意欲騎馬,卻被吩咐出了城才能騎,隻得登上馬車。
郭弘磊抖了抖韁繩,率先打馬,“駕!”
晨光下,一行人漸漸遠去,穿過繁華鬨市,出了城門,再度離開都城,北上庸州。
待行至郊外官道,道路寬敞平坦,馬兒輕快奔跑。
郭弘磊策馬靠近馬車窗口,薑玉姝聽見動靜,掀開簾子,“怎麼了?”
“沒怎麼。”他身穿素服,劍眉星目,氣宇軒昂,有感而發,“咱們這一走,又不知得多少年才能回來。”
“三年五載?十年八年?”
“你怕不怕?”
“怕甚?”薑玉姝氣定神閒,“倒是你,才應該害怕。”
郭弘磊扭頭,“奇了,你都不怕,我有什麼可害怕的?”
“等你變成老頭子,體力不濟,騎馬騎不了三千裡路,就隻能和我一起坐車了。”
郭弘磊莞爾,傲然昂首,“那可不一定!”
薑玉姝笑了笑,“行呐,拭目以待,看你到時候騎馬還是坐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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