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定國公府的偏心老太君7
周圍喧囂, 明田邁著步子隨意撿了一個空座坐下,看兩人如何化解鬨劇。
紈絝子弟的家丁們正和書生拉扯著,你推我攘的,惹得周圍人紛紛看熱鬨, 麵露不忍。琵琶女抱著琵琶在旁嗚咽, 淚眼婆娑的尋人幫忙,眾人卻都不約而同的往後退了一步。秦玉焱和秦玉垚的話音剛落, 兩人還未湊上前去,就已經有路人路見不平一聲吼的站出來了。
一朱砂圓領袍子的少年從樓梯上下來, 見狀衝出來阻撓, 嘴裡也忙嚷嚷:“住手!”
紈絝子弟大喝一聲:“呔!哪裡來的小白臉,也敢壞你王爺爺的好事!給我繼續打!”
家丁們一人一腳踢翻了書生, 拳腳相加,書生痛呼聲不絕,堂內眾人都不忍細看, 唯有圓領袍的朱砂少年得了琵琶女的哭訴求援, 又湊上前,頗為斯文秀氣的道:“你們眼裡還有王法嗎?光天化日之下就敢這麼打人,你是哪家的,我要上告府尹!”
圓領袍的朱砂少年一身正氣,卻長得秀氣羸弱,隻會在一旁唧唧歪歪,紈絝子弟一揮手,已有人把他圍了起來。
秦玉焱歎氣:“唉, 這好端端的,就怎麼來了個傻的呢?”秦玉垚也直點頭,她年歲小,性情急躁許多,當下就解了腰間馬鞭朝前一揮,打在了府丁們的身上。
啪的一聲脆響。
不過刹那之間,方才還張牙舞爪的三四個府丁竟是紛紛倒落在地,哎呦唉喲的撐著胳膊扶著肚子直叫喚。
秦玉垚看這狀況不由得撇了撇嘴,圓領袍的朱砂少年嚇得不輕,仍舊臉色煞白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的。
秦玉垚收回馬鞭,又對身後的老四秦玉焱道:“看來這人不光是個傻的,還是個膽小的。”
秦玉焱也笑,走上前去看仍舊在毆打著書生的兩個府丁。這三人,兩個府丁拳打腳踢,麵露凶狠,書生唉喲叫喚,痛呼不止,堪稱是賣力非常。秦玉焱走上前去,三人漸漸的扭頭不住地看秦玉焱,手腳漸漸的慢了下來,書生呼救的聲音都小了些,秦玉焱扭頭道:“繼續表演?”
三人臉上有些訕訕的,秦玉焱朝前一步,揚了揚拳頭,扭頭道:“好好看看,什麼才叫做教訓人!你們也太外行了!”正說著,她一拳打向書生的胸膛。
一聲殺豬般的哀嚎從書生口中蹦出來,他臉色煞白,全身抖如篩糠。兩個府丁被嚇住了,麵麵相覷,猶豫不決。
秦玉焱是個果斷的性子,才不管他倆如何想,又一腳直直地踹下:“看好了啊!應該這麼打,這麼踢,這麼踹,這麼勾拳……你們是沒吃飽呐還是根本就是個外行騙錢的?長得人高馬大的,怎麼就是一身花拳繡腿呢?看好了!……看看,這麼打你身上痛不痛?”
圓領袍的少年看不清局勢,又忙上前道:“這位書生是好心,你怎麼可以——”下一刻,聲音咽回了肚內,因為他看見秦玉焱一腳一個踹向兩個家丁的膝蓋窩,竟是一個照麵就將兩人踹翻在地。
書生和兩個府丁哀嚎著在地上抱成一團,三人嗚咽著嚎著嗓子,鼻青臉腫的,三個壯年大漢竟被一個小姑娘打成這樣子,周圍一片寂靜,隻聽得幾人的哀嚎聲和拳打腳踢聲。
周圍人都看傻了眼,紈絝子弟也傻了眼。
秦玉焱輕描淡寫道:“下次打人,就不要打什麼腿和背,踢的輕飄飄的,是沒吃午飯嗎?這做戲也不做全套,一眼就叫內行人看出來了。”說著,又踢了一腳,殺豬般的嚎叫響徹整個酒樓。
秦玉垚手裡揮著馬鞭,也朝紈絝子弟笑:“你看你手底下的人,說的不行打的太假,演個武生人家都要嫌棄沒用力氣。都這樣了,怎麼還有臉麵來訛錢唱戲的?”
紈絝子弟白了臉色,情不自禁的朝後退了幾步,想起什麼,仍舊鼓足了力氣,惡狠狠地道:“你這小娘子好生刁蠻!平白打了我家府丁,怎的,這是還要吃人嗎?”
秦玉垚道:“根據《武德疏議律》,凡訛詐超過三十貫錢者,當徒以棍形,超過百貫者,當交與官府,下獄三年!我們上次就聽得你們幾人的事跡了,今日還敢來此,是當真不知曉疏議律還是背後有人撐腰?”
紈絝子弟訕訕不敢言,秦玉焱和秦玉垚倒像是熟門熟路的,待得府衙來了人,將整個騙錢的團夥都交予了官府,兩人剛活動了一番筋骨,正見明田坐在一旁靜靜喝茶,臉上露出笑來的朝明田走。
一直呆立在原地的圓領袍朱砂少年倒像是剛緩過神來似的,忙走上前鞠躬行禮,一派斯文秀氣:“多謝兩位娘子相救,不然……不然某方才怕是要中計了。小郎廣陵杜家建安,多謝幾位,還請告知府門,好讓小子前去拜謝。”說著,又是鄭重一禮。
明田端茶的手緩緩放下,上下掃了一眼這呆頭呆腦的少年郎,不由得嘴角微微抽搐:這就是在曆史上和她二孫女淩玉森傳了千年佳話的廣陵侯杜建安?
相傳他和淩玉森心神相通,以詩詞傳情,奈何原身化作王母娘娘棒打鴛鴦,以致一對有情*人經了許多磋磨,最後自由戀愛成功,傳為千古佳話。
看著弱不禁風的的少年郎,明田突然生出一種“我好不容易養的水靈靈的白菜就要被豬拱了”的心情中,甚至有種讓秦玉焱和秦玉垚兩人講他暴揍一頓的心情。當然,這也隻是想想而已,明田麵上的笑意淡了些,但仍舊掛著淺淡的笑點了點頭,並不多說,帶著兩個孫女朝樓上走去。
杜建安看著三人離去的背影,想追上前去,奈何生性矜持有禮,做不出這等熱臉貼上去的事情,隻能訕訕的回來,問了堂中客人,許多客人一臉他沒見識外地人剛來的表情:“你是哪裡來的嫩小子?竟連定國公府的幾位娘子的聲名也沒聽過!”
杜建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難不成他閉門讀書三年,就已經和京都脫節了不成?
明田領著秦玉焱和秦玉垚上了二樓包廂,坐下笑道:“都說要先禮後兵,怎的你們兩個就一向喜歡先兵後禮呢?”
秦玉垚倒了杯水,道:“祖母說的可不對!先禮後兵那是要對著講理的人才這樣,對著這樣胡攪蠻纏坑蒙拐騙的家夥,我們先給他們打上一頓,打的他們口頭上服了,再給他說理,叫他心服口服!”
秦玉焱大方坐下:“還是小五說的對!再說了,祖母,這不是您教我們的嘛?講理講不過彆人就用拳頭教會他什麼叫實力!我就覺得今天還挺好的,對付這種人,話不多說,直接挽了袖子,抄起家夥上去乾就是了!”
明田喝了口水冷靜了下,慢慢點了點頭,可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這種事情不過是生活中的小小插曲,哪怕是秦玉鑫三個大的在公主府救了梁媛,也就是落水的梁家娘子,一向透明膽小的秦玉淼甚至暗中彆了五皇子讓他痛了許久,外加上秦玉焱和秦玉垚兩個小的又在外頭端了一個騙局叫府尹添了幾筆政績,五人還是和往常沒什麼區彆,照常在府上練些武藝,學些要義,乃至明田親身上陣,叫人多打了幾個靶子放在校場,每日教她們騎射。
不過短短的三年時間,明田剛穿過來見到的幾個被養的怯生生甚至可以說各懷鬼胎的孫女,現在不說文成武德一派風光霽月,那也是能夠挺胸抬頭昂首向上,在京都頗有幾分聲名的人了……雖然這聲名,和一般的世家閨秀的貞靜淑女的聲名不太一樣,但五人,甚至包括秦二郎和祝氏在內的幾人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好。聲名都是虛的,唯有自身實力才是真的,而且讓明田趕到欣慰的是,五個人的關係終於從以前的隱隱敵對嫉妒,不說變成了姊妹情深,現在也隱隱有了幾分好友的意思了。
當然,這純粹是因為五個人被明田壓迫學習的太辛苦,五人感同身受又是天天同甘共苦的所以當然感情深這種事情,明田是不會承認是自己導致的。
明田也不是待人苛刻的老祖母,消暑六月,還是特意讓祝氏擺了文武會,好考量考量五朵金花。除了五朵金花,前來助興的還有大儒梁先生的小女兒梁媛。
雖然秦家五個娘子不常出門,外頭也傳聞五人好跟著老祖母在外拋頭露麵實非大家所為,但梁媛經了上次落水和換衣一連串的事情之後,對秦家的幾個娘子卻是好感倍增,前幾日被老三秦玉淼一邀請就趕了過來。梁媛身為大儒之女,自幼被父親教導的詩書不說冠絕京都的同齡人,那也是首屈一指的,今日來此,卻還是準備了很久,生怕自己在幾位友人和救命恩人麵前丟醜。
夏蟲鳴叫,流水潺潺,涼亭依山靠水,又有群樹遮陰,有涼風徐徐,並著幾案上擱著的些瓜果消暑涼湯和冰牛乳,不由得讓人食欲大開。
秦玉鑫五人在涼亭活動筋骨,躍躍欲試,梁媛還是第一次來定國公府做客,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但此時看五人在涼亭舒展筋骨,看樣子不像是來吟詩作對,倒像是要上去乾架一般,不由得也心生好奇。
梁媛跟在老三秦玉淼旁邊,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道:“三娘子,怎的你們都這般……?”
秦玉淼反應過來,不由得莞爾一笑,眸中熠熠生輝:“阿媛,我們家一向如此,是不是嚇著你了?”
最為活潑的老五秦玉垚伸過頭來:“可不要真嚇著梁姊姊了,梁姊姊好歹也是第一個到咱家來參加文武會的呢!梁姊姊你莫怕,就算你輸了墊底,祖母也不會罰你的!”
梁媛心下一鬆,笑道:“原來是老太君親自掌手,那還真是阿媛的幸事了,便是輸了要罰什麼,也儘管來就是了。阿媛也不是那樣輸不起的人。”
秦玉鑫笑:“阿媛你可彆把小五的話當真,她不擅詩書,罰的最多的就是她了!不過被罰也沒什麼,不過是挽弓射箭三百餘次罷了。”
“挽弓射箭?”梁媛頭腦一空。
明田很快就一身便裝的來了,她身子爽利,精神很好,不像個已經五十的老太君,反而是挺胸抬頭大步向前,甚至把跟在她身後想要攙扶的祝氏甩了一截。
目睹五個孩子三年來的變化,祝氏就算再是循規蹈矩的當家主母,一顆心臟也被明田打磨調*教的很是堅韌了,對著女兒們各個習的文武藝,不通大家婦的德言工容,不天天塗脂抹粉,竟也覺得沒什麼了,甚至明田想要拉著五個孩子再做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她怕也是要應了。
明田與六人見麵,微笑點頭,也不多話,照常拿了小紙條,從最簡單的對對子開始,一連十個對子。
梁媛本以為這麼簡單又是她拿手的東西,該是胸有成竹才是,沒曾想一直在外頭毫無名望的淩玉森竟比她這個被人稱作才藝冠絕京都的還要厲害,不說老二淩玉森,老大秦玉鑫的才華竟也隱隱不在她之下。
十個對子對完,淩玉森奪魁,梁媛屈居第二,幾人都麵帶笑意的衝兩人恭賀,明田笑道:“梁家小娘子是第一次參加,也無需多禮,隻管當著自家的姊妹一起玩鬨就是了。按著以往的規矩,頭名可以拿下這方鬆墨硯,次名可以拿下五百兩白銀。”
祝氏九娘笑著,上前來親自將裝在錦盒中的鬆墨硯交予淩玉森。
淩玉森也不推辭,不卑不亢的接了,笑吟吟道了一句:“多謝祖母和舅母。”
其餘幾人都笑著看淩玉森,一點也不覺得一個平常的吟詩作對的玩鬨拿出數千兩白銀的東西拿來做彩頭是多麼的土豪,唯獨梁媛心下卻是驚濤駭浪,她本以為不過是小兒女之間的打打鬨鬨,卻沒想到竟有這般豪賭。
無論是鬆墨硯還是五百兩白銀,都不是一筆輕鬆的款項。
梁媛看淩玉森雙手接了錦盒,隨手交予一旁的侍女,一副嚴陣以待下一局的模樣,竟是絲毫不放在眼底的,不由得默默為自己那個每天都寶貝著他那方鬆墨硯尋常不拿出來的大儒親爹鞠了一把同情淚。但是,當她麵對輕飄飄的銀票的時候,還是覺得應該哭的是她自己。
五百兩銀子是什麼概念?梁媛想了一下自己從小攢到大的私房錢,心裡不由得為自己默默流淚。
祝氏上前將銀票放她手中,梁媛漲紅了臉,遲疑著不肯收下,祝氏笑道:“梁家娘子何必這麼生疏?能來參加文武會,也跟咱們府上的姊妹沒什麼區彆,既是贏了,這就合該是你的了。”
老三秦玉淼也笑:“你就拿著吧!要知道前兩次可都是大姊姊拿了次名,她手裡的銀錢可不比你多多了!”
老五秦玉垚語不驚人死不休:“不過五百兩,梁姊姊你拿著唄!反正我們家不缺錢!”
梁媛精神恍惚著收下了銀票,許久都沒回過神來。
明田險些被噎,繼續道:“這第二場——如今正是六月,就以‘暑’作詩好了。”
梁媛一聽明田提到寫詩,心下一喜,這是她的長項啊,而且正好來之前也有以前準備過的一首,稍加潤色,也不算作弊。
梁媛在一旁的書桌旁提袖研磨,想著怎麼下筆。然而在她還沒有謄寫完的時候,淩玉森已經寫完了一份。
梁媛安慰自己,沒關係,也許淩玉森也是和她一樣妙手偶得,然後記錄下來,隻等今日這樣合適的時機拿出來一鳴驚人的。
梁媛自小開始奔赴各個高門宅邸,參加諸多娘子甚至大儒的詩賦會,這是她見過的作詩最快的一場,前後不過半個時辰六個人就都寫完了。不說她和淩玉森,隻說年紀最小的老五秦玉垚,耷拉個臉活像要被罰款一樣,但是速度也快的驚人。
比起甚麼詩詞歌賦,明田更喜歡兵法政論以及騎馬射箭和槍法劍術,但是沒辦法,按著這個時代來,詩詞歌賦是必不可少的東西,她隻能硬著頭皮開始看幾個孫女寫的。
先看老五老四的,明田彈了兩下紙張,傳給幾人互相閱覽,評價道:“老四老五……你們倆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在這個上麵沒什麼天賦,果然你們倆還是跟在祖母後頭習武射箭吧。”
老四秦玉焱和老五秦玉垚笑嘻嘻的過來拉了明田的胳膊晃蕩,秦玉焱笑道:“還是祖母知道我們倆的水平,吟詩作對詩詞歌賦這種東西,我真是頭疼!這種事情還是讓二姊姊來做,我和小五武藝高強就好了。”
一旁的老五秦玉垚瞥了嘴:“詩詞歌賦算什麼嘛!有本事我們來比比誰對大越律法最熟悉!我可是從小立誌就要匡扶正義的人!”
明田笑著摸了摸年不過十二歲的老五的頭頂,笑道:“詩詞歌賦這種事情,拿來陶冶身心也算不錯。這次倒和以前差不多,你們倆墊底,老三中規中矩的,但也沒什麼出彩的地方,我覺得魁首倒是好定,就是次名難說。
這次的頭名仍舊是淩玉森。次名卻不好說是梁媛還是老大秦玉鑫了,最後經過幾姊妹的判定,還是給了梁媛。
梁媛拿了所有人的紙張翻閱對比,越看越覺得心驚膽戰,甚至有些頭暈目眩了,老三老四老五的文采確實不怎麼出彩,但五人的字跡卻是賞心悅目,看得出來是名家教導,自己也下了大心思的。但讓她最為佩服的還是老二淩玉森的文采,貼題不說,更是大氣磅礴,由暑及蒼生,不同於她的閨閣之作,多圍繞在風花雪月中。
梁媛看向淩玉森的目光都帶著點點亮光了,她是真心佩服淩玉森,她自己有父親教導,才藝冠絕京都,沒曾想今日竟是輸的心服口服了。
輸的同時,梁媛更被激起了一股鬥意,兩眼亮晶晶的看明田,看她下一場又是出的什麼。然而,明田卻是帶著所有人轉了畫風,她問:“今年關中自三月以來一直大旱,會如何?”
秦玉鑫斟酌一番率先開口,隨後是秦玉淼,老五秦玉垚,老二淩玉森,最後是老四秦玉焱。
五人針砭時弊,按著年節實情,還有往年大旱情況,甚至還帶上了關中河道知府的傳言為人,字字句句鞭辟入裡,直讓梁媛聽的雲裡霧裡。
明明方才大家還沉浸在風花雪月吟詩作對中,這也是梁媛慣常的、熟悉的主場,但不過片刻間,她聽著幾人的你來我往,竟有了種往日裡看著父兄叔伯討論朝政的感覺了。梁媛有心插話,卻發覺自己知之甚少,隻能豎著耳朵聽,也不想什麼彆的了。
明田看幾人討論來去,爭的麵紅耳赤,又看一旁梁媛明顯有些暈暈乎乎的神態,咳了兩下,點頭道:“不錯,各有想法。你們忽略了一件事,大旱後必有蝗災難,大旱加蝗災,隻怕今年關中餓殍遍地。你們回去寫篇政論給我,闡述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和解決辦法就可。”
梁媛聽的目瞪狗呆,兩頰微紅,兩手捏著手帕不知作何。
明田對她點頭道:“梁家娘子是第一次來,倒不必遵守咱們府上的規矩了。我們接下來就要武比了,梁家娘子和九娘在一塊兒看著就行了。”
祝九娘也上前拉了梁媛,笑吟吟的跟在明田和五朵金花的身後,一行人雄赳赳氣昂昂的朝著校場走去。
烈日下,百餘步外,草靶正中的紅心似乎都同天上的太陽一般散發著熱氣,幾人穿了武打便裝,各個背著箭簍挽弓搭箭,挺胸抬頭,頗有氣勢。
照例是明田先來,射了三箭熱熱身子,三箭一支不落,全都中了紅心,讓第一次看到這等情景的梁媛不由得雙眸閃亮,但是接下來五人的表現就更讓她大吃一驚了。
五人年幼,練習的時日也短了些,自然是比不上明田的,但饒是最小的秦玉垚,也是十有五六隻能中靶心,厲害的如老四秦玉焱,竟是十發九中了。
梁媛看的覺的自己腿腳有點發軟,心神慌亂,而下一場的五人騎馬射活靶,這次她隻看得見烈烈陽光下一匹匹高頭大馬帶起的塵土飛揚了。
烈日下,馬蹄揚起六月陽光飛塵,連帶著梁媛也覺得仿佛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一樣。
五人的馬術各有特色,但梁媛的目光還是落在了老三秦玉淼身上。
秦玉淼那日孤身跳水救人給梁媛留下的深刻印象不說,事後更是打傷賊子救了她的名節,這在當下便算是兩次救命之恩了。由此種種,梁媛無疑是非常依賴老三秦玉淼的。但饒是秦玉淼性格低調沉穩,多年小透明,不可否認的是她馬術得明田親傳,年紀輕輕的並不算低,甚至還可以說是精通了。
不光是老三秦玉淼,五個少女騎在高頭大馬上頂著炎炎烈日挽弓搭箭的時候,眉眼間的凜然和凶煞之意直讓梁媛心驚。
不說和京都其他世家娘子比起來,饒是和她見過的那些頗具風雅的世家郎君比起來,定國公府的五個娘子身上的英氣怕是都要更勝一籌。梁媛眸光微閃,看著五人頗有些心潮澎湃,她仍舊淺笑著靜立一旁,但心裡卻是怎麼也不平靜了。
五人表現都不弱,但明田還是搖了搖頭:“老大馬術太差,老二太過文弱,老三馬術還行但是握弓的手法不對,老四騎馬上不要緊張的夾腿,老五也是,力氣那麼小,是沒吃飽飯嗎?”
五人翻身下馬,如鬆柏一般挺身而立,昂首,帶了汗水的臉龐上滿是堅毅。明田負手走過去,一個一個的教訓,覺得自己頗有教導主任或是教官的氣質。
祝九娘照舊開始給五人說好話:“她們終歸還是年紀太輕了,阿娘何苦這般?便是不對的地方,勞煩阿娘多加教導才是。”
梁媛回首看祝氏的目光也有些變了,她本覺得這位定國公夫人和自己母親一樣是個端莊雍容的主母,沒想到私下裡竟然還能允許自己女兒學這些東西?她想到自己母親天天逼著自己繡花彈琴,連些詩書都要收走的作派,更覺痛心疾首。
明田淡淡道:“本要決出個第一來的,但你們五個的表現著實有些差強人意了,還是看看我是怎麼做的吧!”明田說著,三兩步走到自己馬前,翻身上馬,動作敏捷伶俐,半點看不出五六十的老婦的狀態,她又俯身接了秋菊遞過來的箭簍和夏荷遞過來的長弓,掛在身上。
最小的秦玉垚半點也不覺得被明田責罵有多沮喪,反而忿忿道:“祖母說我們不行也就認了,但爹爹這段日子可真是荒唐了些,今天怎麼也不見他過來了?”
秦玉焱跟著笑出聲來,另外的三人麵上也微微帶了幾分笑意,隻是祝九娘的神色就不怎麼好看了。梁媛覺得稀奇,卻並不多問。
明田拉動了兩下弓弦,隻權做沒聽到老五秦玉垚的這番話,還沒開始挽弓搭箭,就聽得校場外一道有些亢奮的聲音飄了進來:“阿娘!阿娘!”
敢這麼在外頭高聲喊叫的,也唯有混不吝的秦二郎了。明田收了弓,五朵金花嘴角微微抽搐著轉過身去,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比起以前身子骨不行的秦二郎,現在的他也算有了人樣,至少不是兩眼烏黑瘦骨嶙峋活似進了蘭若寺的書生了。秦二郎一把衝進來,看也沒看裡頭的情形,大聲嚷嚷道:“阿娘!我有後了!我有後了!……九娘,你也在,我剛剛知道有個妾室懷孕了!”
“我有兒子了!”秦二郎興高采烈道。
不怪他這麼亢奮,三十三四歲的年紀還沒生出兒砸繼承龐大的家業和爵位,哪怕被明田打擊的不行不行的,但是生兒子的心一點沒變。
明田能改變這人的身體和誌向,但是這生兒子已經成了秦二郎的執念,反正也不礙著明田教導五朵金花,她也就隨他去了。
明田淡淡哦了一聲,用手指了他道:“二郎,你來的正好,有一年的時日沒考量你的弓馬了?上來試試。”
秦二郎張大了口,嗓音就那麼吊著,末了落下來,習慣性的道了句:“我有兒子……啊呸,知道了,阿娘。”他也朝一旁走,牽了早被馬倌牽來的馬,翻身上馬,一氣嗬成,又接了弓和箭簍。
明田打馬而起,繞著校場跑圈,挽弓搭箭,十枚箭離弦而出,根根中靶心,隨後打馬到五朵金花身旁,翻身下馬,竟是大氣不喘,臉上連丁點汗意也沒有,輕鬆愜意的仿佛隻是繞著走了一圈。
不,比在太陽底下繞著走了一圈還要輕鬆愜意。
五朵金花忍不住讚歎起來,老四和老五已經圍了過來拉著明田,其餘幾個也圍過來取經,明田不厭其煩的講解。直至她回頭,才發現秦二郎大汗淋漓的打馬過來,十枚箭……反正不好說到底中沒中。
明田笑道:“我看你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秦二郎微低了頭,卻仍舊止不住傻笑,明田忍不住看他頭頂,不光是她,重生再活一輩子的老大秦玉鑫心裡頭也是一片驚濤駭浪,忍不住看自己老爹的頭頂。
秦二郎感受到明田似笑非笑的目光,臉色有些發黑,好歹還是知道明田說的那個老爹托夢說他“命中無子”甚至“隻有三女”的說法的,倒也不惱,隻回頭看自己大女兒,問道:“老大,你看爹爹作甚?”
秦玉鑫撇過頭,抿了嘴不說話。
秦二郎更覺氣憤,但是這五個女兒侄女外甥女是他娘和老婆現在的寶貝,打不得罵不得,再說了,他能不能打得過罵得過還要另說。秦二郎終於偃旗息鼓了,這才回頭看見一個陌生的小姑娘站在麵色坦然的大老婆祝九娘身邊,又是一番寒暄。
剩下的最後一場,明田帶著幾人去書房演練兵法,這事安排在晚上,梁媛卻是無福得見了。
及至回了梁府,梁媛還是覺得有些頭腦發花,兩眼暈乎乎的,等到晚上一家人吃飯時,袖裡被她胡亂收著的五百兩的銀票露了出來,被父母問了,才緩過神來,將定國公府上發生的事情一一說了。
梁媛的父親,當朝大儒梁倫摸了摸自己蓄的長長的胡子,深深道了一句:“秦家,所謀非小,秦老太君,眼界膽識遠超常人。”看了眼被自己教導的愈發書生氣的幾個兒女,長長歎了口氣,又道:“秦家五位娘子,值得深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