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來,殿內的氣氛變得更加凝重了,宮婢們個個縮在角落裡,眼觀鼻鼻觀心的不敢出聲。
待到太醫診完脈,皇帝馬上開口問道:“如何?貴妃肚子裡的孩子怎麼樣了?”
太醫額冒冷汗,聽聞皇帝的問話後,頓時便跪了下來,皇帝見狀,心裡一沉,果然,就聽太醫說道:“回陛下的話,下官無能為力,小主子……”
太醫的話還沒說完,素爾的眼淚就掉下來了。
皇帝也顧不上發脾氣了,趕忙坐到床榻邊,輕聲安慰著素爾。
等到素爾疲憊地睡去後,皇帝這才冷著臉走出了寢殿,而寢殿外已經跪滿了宮婢,其中連莊太妃的宮婢也跪在一塊兒。
蕭福已經先行問過了方才在正殿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所以這時見到皇帝出來了,他趕忙走上前去,低聲將事情稟報出來。
皇帝聽罷,臉色又黑了一分,他一甩衣袖,大跨步的朝著莊太妃的寢殿而去。
此時在寢殿中的莊太妃,也是心神不寧的,因著方才蕭福來將她的宮婢都帶走了,她這時才醒過神來,若是素爾肚子裡的孩子當真保不住,那麼恐怕整個壽康宮的宮人都被被陛下給遷怒了。
就是她自個兒,怕是都討不了好。
就在她沉浸在後悔和恐慌中時,皇帝來了。
莊太妃心裡一跳,趕緊站起來恭迎聖駕,誰知她還沒行禮,皇帝幾步走過來,一甩手便賞了她一個響亮的巴掌。
莊太妃頓時被打懵了,自從她爬上妃位之後,就再也沒有被賞過巴掌了,平日裡都是賞人巴掌的份兒,事隔這麼多年,她竟是又嘗到了被打臉的滋味。
讓她更難受的是,賞她巴掌的人,竟然是皇帝。
皇帝這一巴掌,就像是徹底打碎了他們往日的情分,也像是打碎了她的粉飾太平,讓她正視以往一直不想相信的事實──陛下的心,早就不在她身上了。
莊太妃捂著臉,愣愣地望著陛下。
陛下黑著臉,冷聲說道:“婉兒,你竟也變得如此惡毒!”
莊太妃聽著陛下的批評,突然笑了出來,她越笑越大聲,連眼淚都流出來了,陛下見她突然變得癲狂,麵上閃過一絲嫌棄。
莊太妃見狀,心裡的悲涼更甚。
當初陛下說的多好聽,日後必定會給她最尊貴的位置,還會封兩人的孩子為太子,她深信不疑,冒著生命危險,開始和陛下偷偷來往。
等到先帝駕崩時,她以為自個兒出頭的日子總算來了,可是陛下又說:“婉兒,你最懂事了,如今朕剛登基,若是納了父皇的妃子,恐對名聲有礙,你再等等罷。”
她這一等,便等了這麼多年,等到現在幾乎人老珠黃,最後隻等來陛下的一巴掌,還有一句“惡毒”的評價。
叫莊太妃來說,他浪費了大好的光陰,就為了這一個虛假的承諾,實在是太可笑了。
陛下見她如此瘋魔的模樣,心裡越發的不喜,方才的事情他已經聽蕭福說了,貴妃肚子裡的孩子會不保,都是眼前這個惡毒的女人害的。
陛下的心裡對莊太妃真是失望透頂,他還以為對方會是不同的。
他已經看了太多妃嬪們之間的勾心鬥角,他原以為他的婉兒是單純的、善良的,就連當年被他的母後迫害,都隻會暗自流淚。
可沒承想,原來婉兒背地裡,也會有如此猙獰的一麵。
聽蕭福說,方才婉兒是下了死命的往貴妃的肚子上撞,跌倒後還壓在貴妃的身上不起來,而太醫則說了,貴妃的肚子是先遭到重擊,後又被重壓,所以孩子才會流掉。
倘若隻有重擊或是重壓,興許還能保住也不一定。
雖然太醫說的是“不一定”,但是陛下已經自動解讀為──若是沒有重擊或重壓,貴妃的孩子肯定保得住。
因此他對莊太妃更是不能原諒。
要知道,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彆的孩子了,除了已經薨逝的太子,和幾個出京就藩的成年皇子之外,就隻有幾個皇女和皇子。
宮裡頭已經有好幾年沒有新生兒了,好容易這一次貴妃又有孕了,陛下正覺得高興時,這個孩子竟然被莊太妃給弄掉了。
這下子陛下自然火冒三丈,再加上弄掉孩子的不是旁的妃嬪,竟然是他一直認為善良無害的莊太妃,因此雙重的打擊之下,讓陛下被怒氣衝昏了頭,直接親自動手甩了對方一巴掌。
隻是他沒想到,對方被打了之後就瘋了。
他厭惡的看著又哭又笑的莊太妃,心裡突然有些不確定,當年年輕氣盛的自己,怎麼就看上了對方呢?
他印象中氣質出眾,溫柔婉約的婉兒,好想已經隨著時間過去,漸漸的消失在記憶當中了。
思及此,他也懶怠再看見莊太妃,一甩衣袖,又離開了壽康宮正殿。
莊太妃望著他的背影,麵上一麵木然,此時的她已經是心如死灰,當她看清了皇帝的心時,就注定了要心碎夢醒。
她已經不奢望晉王能坐上皇位了,畢竟陛下的性子她了解,最是會遷怒的,如今她害了素爾的孩子沒了,陛下看見淳兒隻會更加生氣,還不如讓對方遠遠的離開京城。
現在想來,當初淳兒離京許是正確的決定罷。……
當天下午,蕭福捧著聖旨來到壽康宮,莊太妃已經盛裝打扮好,正在等著他。
蕭福見狀,眼中閃過一絲憐憫,莊太妃麵無表情,跪在地上木著一張依然明豔照人的臉蛋,默默地聽著蕭福宣讀聖旨,然後最後接過聖旨。
蕭福放緩了語氣,低聲說道:“太妃娘娘,陛下恩典,讓您……自個兒選。”
莊太妃勾了勾唇角,站起身走向蕭福身後捧著托盤的太監,二話不說拿起盤中的一杯鴆酒,仰頭一飲而儘。
毒性發作得很快,莊太妃一下子就軟倒在地,然後睜著雙眼咽了氣。
莊太妃被陛下賜死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後宮,當太後聽說之後,病情立刻好轉了,沒多久竟是可以下床走動了。
至於素爾的反應則是很平淡。
那一日她在壽康宮小產之後,就注定了莊太妃的命運,所以她一點兒也不意外,隻是心裡對於那個無緣的孩子,還是充滿了歉意。
因此她在無人之時,總會默念佛經,同時還讓宮婢幫她抄經,然後燒給那個孩子。
這些本該她親自來做,隻是小產如同產子,還是得坐月子,因此她不能下床榻、不能傷神,像抄經這種需要費神的功夫,自然不可能做了。
所以她隻好交代給宮婢。
而她為著早逝的孩子誦經祈福的事兒,也傳進了皇帝的耳朵裡,皇帝自然更加憐惜她,也越發覺得她是個心善的、是個好的。
因此竟是打破了以往的慣例,在貴妃還沒坐完月子時,就到了鹹福宮看望對方。
要知道,就算當年的莊太妃或者皇後,皇帝也不曾在對方坐月子時探望過,所以貴妃能獲此殊榮,實在是太榮幸了。
而後宮裡有過孩子的妃嬪們,無不對貴妃感到又羨又妒。
隻是素爾卻是開心不起來,皇帝對她越好,她的心裡就越愧疚,因為她這一次的小產,根本就是她自己一手策劃的。
早在有孕之初,她自己就察覺了,然後找了個信得過的太醫來偷偷看過了,當時太醫說她懷相不好,這胎很難坐得住。
當時她心裡便咯噔了一下,按理來說,她的身子很健康,應該沒什麼問題才是,怎麼會坐不住呢?
誰知太醫竟是說了,她被下了一種慢性毒藥,所以容易小產,若是長此以往下去,最後還會導致不孕。
素爾當時就傻了,她趕忙讓太醫替她解毒,隻是太醫說她體內毒素累積得太多,太醫也沒把握能徹底根治。
素爾當時心就涼了,在宮裡頭若是沒有個一兒半女的,下半輩子該怎麼辦?
她從來不相信帝王的寵愛,比起倚靠縹緲不實際的聖寵,不如有個兒女傍身,可現在太醫卻說,她可能被剝奪做母親的權利。
她一邊求著太醫替她隱瞞身體情況,一邊使人暗中調查自個兒中毒的事。
果然,她的中毒和莊太妃脫不了乾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