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體的溫度是他最不熟悉的,但人體內血液飛濺的溫度卻能令他興奮,他眸子微黯:“你想怎麼牽?”</p>
因為現在是柳風眠,所以他沒有戴手套,可他厭惡被任何人觸碰到。</p>
鄭曲尺也知道他龜毛跟潔癖,她聽他這麼問,就隻當他答應了。</p>
隔著袖子的布料,她拉住他骨骼纖韌,但又絕不是骨瘦如柴的那種手腕。</p>
卻不想看到柳風眠跟貓應激一樣寒毛倒豎,他倏地看向她。</p>
鄭曲尺知道他這毛病,她也不是故意想占他便宜,可這樣慢吞吞的移速,一會兒天徹底黑了,憑她這毒素未散的眼力,隻怕他們倆瞎子都在摔個嘴啃泥。</p>
於是,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指著前麵:“你看,那塊田好像都乾裂了,今年的收成估計是不行了。”</p>
“你再看前麵那塊梯田,簡直就是災難之中的災難啊,都成枯杆了,我看今年定然是顆粒無、無……”</p>
見她突然神情不對勁,宇文晟幽聲問道:“怎麼了?”</p>
鄭曲尺喉間哽了一下,一臉難受,咬牙罵道:“那塊災難之中的災難地,好像是我家的。”</p>
宇文晟:“……”</p>
能讓他覺得無語,她的確是個特彆的人。</p>
他嘴角揚起一抹柔和的笑意:“福縣經年乾旱,隻剩下農民跑遠些挑來的井水供應吃喝,如果這種天災持續下去,福縣與周郡所有的田土不受澆灌都會是一樣的結果。”</p>
鄭曲尺聽完微微皺起眉,事態已經如此嚴峻了?</p>
“井水不夠用的話,那就隻能南水北調,挖水渠了。”</p>
南水北調?</p>
這個詞倒是新奇。</p>
“如何南水北調?”</p>
她簡單地跟他比劃著:“比如將芮溪的河水,挖一條水渠過到福縣進行引灌。”</p>
“可是離這裡流域最大的河流卻與福縣中間有一條天然的斷壁,這麼些年以來,自然有人想過挖水渠,可卻都解決不了這一巨大難題,導致失敗了。”</p>
鄭曲尺卻覺得辦法總比困難多,再說自古以來多少人力戰勝天險的事例:“會也有辦法的,就是工程量大一些,如果能夠得到福縣跟河流附近的輿圖,我應該可以解決得了這個問題。”</p>
宇文晟聞言,看著她。</p>
他卻是不信的,當真是初生牛犢,總認為自己懂些皮毛便不知天高地厚。</p>
“你怎麼會這些的?”</p>
鄭曲尺頓時清醒過來,對啊,她現在是女身的鄭曲尺,她不該不懂的,要男身的桑瑄青才懂這些。</p>
她立即找補:“我就隨便說說而已,其實是我二哥懂,他常常跟我念叨這些事情,我耳濡目染。”</p>
“你二哥?”</p>
她打哈哈道:“他去探親了,應該過兩天就會回來的。”</p>
自從桑大哥提供了一個人口失蹤的理由後,永遠都在探親路上的桑氏兩兄妹。</p>
——</p>
來到河溝村,見識到村落的貧困跟簡陋之後,宇文晟本以為也會看到一間或許破爛的同款茅草屋,但他卻沒想到,桑家卻是一間擁有圍院牆的高門宅院。</p>
當掛有“桑氏”門牌的木門被推開,淡淡的月光灑落,一切事物若渡了銀。</p>
裡麵有一條用河底圓潤的鵝卵石鋪就的過道,兩邊用草皮鋪的地坪,圍壇內栽種著鮮豔的花卉跟碧綠藥草,擺置雅致的石桌與竹亭,秋實的果樹累累……一切都顯示著,這是一所與眾不同的住宅。</p>
“這所房子是何人建造?”</p>
她引著他入宅,隨口答道:“也是莪二哥啊。”</p>
她的聲音傳到宅內,桑大哥聽到了動靜,立即推門而出:“是青哥兒回來了嗎?”</p>
鄭曲尺一聽,趕緊接口:“大哥,是我,尺子。二哥他探親還沒有回來呢。”</p>
聽她這麼回應,桑大哥覺得有些奇怪,可當他看到除了鄭曲尺之外,她還領著一個男子回來時,一時有些回不過來神。</p>
“尺子,他、他是?”</p>
鄭曲尺語不驚人死不休:“哥,這是我今天剛招來的夫婿,我們已經在鄉佐的見證下成親了,以後他會跟著我們一塊兒生活。”</p>
而桑大哥聽得一踉蹌,險些沒站穩。</p>
他驚聲:“你當真嫁出去了?”</p>
這話說的,好像她多難嫁似的……唔,如果按現實擺道理來講,她如今這膚色的確有些難搞,當男人好歹還好些,當女人就直接被當作異類歧視,若不是有一個瞎眼柳風眠,她的確很難如願嫁人。</p>
“呃,嫁是嫁了,可我不是嫁出去,而是帶著夫婿一塊兒嫁進來,以後我會努力賺錢來養你們的。”</p>
桑大哥聽得頭大:“為什麼?”</p>
“因為他既沒房子也沒錢啊。”</p>
桑大哥被刺激得手腳發抖,他終於後知後覺明白了鄭曲尺一開始的打算,難怪她說她還能繼續當桑瑄青,原來她根本不是去嫁人,而是在外麵給他找了一個吃軟飯的贅婿!</p>
不經意掃到對方眼睛上蒙著的紗布,桑大哥倒吸一口氣:“他的眼睛怎麼了?”</p>
鄭曲尺看他臉色鐵青,手都不自覺地發抖,怕將人刺激得太狠了,隻能委婉、朝輕了說:“他的眼睛有那麼一點小小的問題,但如果好好治,興許就能夠治得好。”</p>
小問題,好好治,興許……</p>
“敢情你不但找了一個一窮二白的男人,還找一個瞎子來當夫婿?!你、你簡直胡鬨!你是想氣死我嗎?”桑大哥終於沒忍住怒吼道。</p>
鄭曲尺被噴了一臉的唾沫,她將宇文晟朝身後撥了撥,本能地護著身子單薄脆弱的他。</p>
“哥,我沒有胡鬨,他是我經過慎重考慮,千挑萬選出來,唯一且確定的人!大哥你可以對他不滿意,也可以不認同我的想法,但是除了他以外,我不會有更好的選擇。”</p>
這是鄭曲尺內心真正的想法,今天來的都是些什麼歪瓜劣棗啊,有房、有錢,還有一腔自尊的,一個個傲得不得了,唯獨他,可以讓她順利領回家簽契約。</p>
光憑這一點,他就是她最好、最優的選擇。</p>
她一腔認真的話一出,桑大哥都被震住了。</p>
本來還在瞧戲的宇文晟,猝不及防地聽到鄭曲尺如此熾熱又認真的表白,雖然不是對著他說,可內容的每一句卻都是在對他表明心跡。</p>
她果然對他迷戀至極,之前說想要養他,現在還為了他不惜跟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親大哥頂撞。</p>
原來……男人也可以享受到被人偏愛到毫無道德底線的疼愛?</p>
他神經質地低頭顫笑著,無聲,玩味,新奇,還夾雜著某種連他自己都還沒察覺到的情緒。</p>
“你……”桑大哥一開始還沒有察覺到,但當宇文晟忽地抬起臉來——</p>
月光溫柔,以最蠱惑的力道輕撫過他精致卻蒼白的臉,殷紅的唇……越看越覺得新妹婿那張臉……太誇張了,根本不像是他們泥腿子堆裡能夠生得出的極品相貌跟氣質。</p>
是臉吧。</p>
桑大哥恨。</p>
絕對是因為這張妖顏惑眾的臉吧,他單純又可愛的妹妹就是被這麼一張好看的臉迷了心智,竟連嫁一個吃軟飯的瞎子都不介意了!</p>
可事到如今,他內心頹然,他們倆連公證都做了,米已成炊,他反對有何用?</p>
轉念一想,就他們這樣複雜的家庭,或許找一個如此柔弱、不諳世事的窮贅婿,會更好一些,至少不會遇上更多麻煩事,至少……兩人發生口角,就他這樣的,憑青哥兒的怪力能一個打兩,完全不用擔心會吃虧。</p>
“罷了,人是你選的,無論以後是何種處境,你都要承受得下去,明日我去城裡買些東西回來,給你置辦一場婚禮。”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p>
本來這些就該男方家準備,可現在卻變成娘家的人來出錢出力,你說桑大哥此刻鬱卒的心情可想而知。</p>
“哥,你腿腳不方便,不用那麼麻煩了,我明天去城裡一趟。”鄭曲尺趕緊討好道。</p>
“被子也得添上一套新的了。”</p>
摳門精轉世的鄭曲尺頓時猶豫了:“可……”</p>
“你一生就結這一次婚,花些錢值得!”桑大哥知道她怎麼想的,直接恨鐵不成鋼地打斷了他。</p>
鄭曲尺還是第一次見他發這麼大火,頓時噤聲,由他作主了。</p>
“婚禮未辦,你們要分房,他今夜跟我睡一晚吧。”</p>
鄭曲尺知道宇文晟不喜歡碰到人,更彆說跟彆人睡在一張床上了,她說:“不用了,我今晚跟幺妹睡,他是我夫婿睡我房裡就行。”</p>
桑大哥本還覺得不妥,可人家是已經成了親的夫婦,太過苛刻為難倒是會讓鄭曲尺難做了。</p>
“隨你。”</p>
說完,他就拄著杖,返回房間,再“啪”的一聲關了門。</p>
鄭曲尺捂住耳朵,縮了縮脖子。</p>
“這麼氣啊……”</p>
一直隔岸觀火的宇文晟這時出聲:“他如果不接受我,你是不是會聽他的?”</p>
以為第一次跟自己回家的夫婿因為被她娘家的人瞧不起,而感到委屈難過的鄭曲尺,立即安撫他:“當然不會。”</p>
“那以後你還會幫我嗎?”</p>
“不幫你幫誰。”</p>
哦~這樣啊,既然鄭曲尺完全不會被他影響態度,那他就先不解決掉那個膽敢喊他瞎子的瘸子吧。</p>
完全不知道但凡自己遲疑一點,或許沒滿足宇文晟貪婪的胃口,她家大哥說不準都見不著第二天的太陽了。</p>
——</p>
鄭曲尺習慣睡前泡一泡腳,她這人雖然手是常溫的,可腳卻一到冬天就是生冷冰涼,如果不泡一泡,整個晚上都煨不熱。</p>
但今晚卻發生了點特殊的情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