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Act1·紅白(1 / 2)

29.

那些畫……

阿鴆想要做什麼呢?

客廳裡還有隱隱的燒焦的氣息, 揮之不去,在不久之前, 剛剛有一幅畫被阿鴆親手燒掉。一想到客廳裡那幅畫的遭遇, 葉嘉澤心中就有隱隱的猜想,他看著阿鴆此刻脆弱的樣子, 隻覺得那個猜測越來越變得真實……

阿鴆想要做什麼?

他要從前的畫……還想要像今天這樣做嗎?

葉嘉澤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現, 他的聲音很是柔和:“哪些畫?”

阿鴆眼睫顫了顫,回答說:“……所有。”

他停頓了一下,小聲說:“可以嗎?”

他的聲音放的很輕,還懷著微弱的渴盼與期冀, 就像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葉嘉澤的身上,隻等著葉嘉澤達成。他看上去是那樣的期盼能把那些畫拿來, 以至於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

葉嘉澤低下了頭,視線儘頭看見了一隻青白而瘦弱的手指,遍布著猙獰的痕跡。阿鴆伸出了手,小心翼翼的拽住了他的衣角,那樣可憐的神情, 就像是小動物可憐兮兮的尋求依靠。

……怎麼會變成這樣!

葉嘉澤心中愈發的痛了起來,他多麼希望阿鴆能夠變成曾經的那個樣子。站在他的身邊, 執起了畫筆, 神采飛揚,眼眸熠熠。渾身上下都洋溢著自信, 光芒萬丈, 令人沉迷。

可他終究變成了這般……

葉嘉澤的眼眸很是溫柔, 但是他的神情裡露出了像是在思索著什麼的樣子,仿佛很是苦惱,以至於阿鴆都提起了心。

“……葉老師?”他小心翼翼的喊著。

葉嘉澤無奈道:“我也很想給你帶過來,但是阿鴆,最近學校裡有很多事情要忙,你留下來的練習那麼多,我可能沒法全部都拿過來。”

阿鴆的眼睫顫了顫,看上去很是失落。但是下一刻,眼眸又亮起來,又是小心又是緊張:“……那等你有時間的時候可以嗎?每一次帶一點點就好。”

若果是從前的阿鴆,哪裡會這樣接連的追問,葉嘉澤心中黯然,依舊溫柔的應了一聲:“好。”

阿鴆這才褪|去了緊張,露出了高興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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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嘉澤走到了門口,陸明川送他到了門邊。

並不寬敞的空間裡,兩個人彼此對視,皆看到了彼此眼中苦澀的神情。

陸明川低聲道:“真的要帶來嗎?”他大概能猜到阿鴆想要做什麼。

葉嘉澤思索了一會兒,無奈的說:“隨便找一些不重要的吧。”

至於其他的畫作,他親眼看著阿鴆畫出來的,知道在那些畫裡凝結了多少阿鴆的心血,耗費了阿鴆多少的時間與努力……那都是他自己成就的見證,如今這般。怎麼忍心。

翌日,葉嘉澤當真帶了幾張畫紙來,都是最普通不過的那種,很是尋常的草稿與寫意。

阿鴆拿到了手裡,捏在手中,目光掃過了,轉頭向一旁,不知道在尋找著什麼。

葉嘉澤道:“阿鴆,你在尋找什麼?”

阿鴆沒有抬頭看他,回答道:“剪刀……剪刀呢?!”

葉嘉澤心中漸漸沉了下去,他說:“要剪刀做什麼?”

阿鴆認真的道:“剪掉這些原本不該存在的東西。”

葉嘉澤看著他,遲遲的沒有把剪刀找來。阿鴆卻低下了頭,目光掃過了畫紙,手指輕輕地劃過去了,突然把畫紙放了下來。

葉嘉澤心中一跳,若有若無的不安。

阿鴆黯然道:“葉老師,這不是我的畫……這比我畫的好太多了。”

葉嘉澤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現一般:“那可能是我弄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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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川回來的時候,葉嘉澤已經離開,他看見阿鴆一個人坐在花廳上,望著窗外,怔怔的出神。

他走了過去,站到了阿鴆的身後,看到了窗外的景象。傍晚的陽光其實不錯,很是絢爛綺麗。霞光明豔。

陸明川心中一動,柔聲道:“阿鴆,你想要出去看一看嗎?”

他隻不過是提出一個建議而已,卻不知道是說中了什麼,阿鴆的背脊驀地一顫。陸明川陡然間意識到不對勁,連忙蹲下身去,就看見阿鴆嘴唇發白,眼神裡都出現了幾分驚恐。

“我不想去……我不想出去,可以嗎?!”

陸明川一開始並不明白發生了什麼,耐心的哄慰道:“……今天外麵的天氣很好,我們可以去散散步。”

阿鴆驀地尖叫道:“可是我不想去……我哪裡也不想去!”

他的眼眸裡出現了痛苦的色彩,就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不堪的事情,麵頰上的血色一點一點的褪|去。

陸明川突兀間反應了過來,懷抱住他的背脊,連忙道:“好了,好了,我們不去!”

阿鴆靠在他的肩頭,身體依舊不住的發著抖,仿佛還沉浸在陰影裡。

陸明川感受著懷中軀體的顫抖,心中不由得抽痛。他應該記著的,他根本就不應該忘,上一次出門,遇到了阿鴆的那些同學和老師,那一場偶遇對於阿鴆來說大概和噩夢一般,將所有不願意回憶起的事情都逼著他回憶起,甚至擊碎了他所有的驕傲和自信……

阿鴆在他的懷抱中不住顫抖,陸明川隻得懷抱著他的軀體,輕輕拍著背脊,輕聲細語的哄慰著。那不知道過了多久,阿鴆才終於安定了下來,抬頭看著他的時候,眼眸裡仍舊有一些尚未褪|去的恐懼。

“……阿鴆?”陸明川柔聲喊他。

他推著阿鴆去了餐廳,一桌都是精心烹製的菜肴,色香味俱全,無不令人食指大動,可阿鴆吃的卻很是緩慢。陸明川看在眼裡,看著他機械的吞咽食物,隻覺得口中再美味的食材都沒有了味道,如同嚼蠟一般。

夜色漸漸降臨後,阿鴆陷入了困頓之中,可他仍舊撐著自己,不肯睡去。那看上去就像是有什麼心願沒有完成一般,陸明川隻是有個猜測而已。他走過去,坐到了阿鴆的輪椅旁邊。

“還不想睡嗎?”

“你可以讓葉老師把我的畫也還給我嗎?”

明明已經困到了極致,連眼皮子都在打架,阿鴆卻擠出了這樣一句話來。

陸明川看著他,就像是什麼都沒有察覺到一般,說:“但是今天,嘉澤不是把畫帶給你了嗎?”

“那不是我的畫。”阿鴆說,“我畫不到那麼好,那應該是葉老師的畫。”他看著陸明川,滿懷期冀:“你可以讓葉老師不要騙我了,把我的畫還給我嗎?”

今天葉嘉澤所帶來的……

陸明川的眼眸沉下去,然而沉到了底部的是心臟。他看過葉嘉澤帶來的那些畫紙,根本連畫都算不上,隻不過是最普通尋常的草稿而已。就算以他這樣門外漢的水平,也看得出來,根本沒有太大的技術價值。

“我能幫你告訴他,不過大概不行……”

阿鴆忽然朝著他伸出了手:“你過來一點。”

陸明川不明所以,但還是向前傾過了身軀,他感受到阿鴆的臉在自己的視線裡越放越大,直到貼住了自己的麵頰。嘴唇似乎被咬了一下,磕磕絆絆的,又被輕輕地舔了一下。

陸明川心中一顫,身體深處仿佛有某種壓抑許久的欲|望蘇醒過來,一點一點的竄過背脊。在思緒來得及做出回應之前,身體就先於了意識,他伸手拖住了阿鴆的後腦,反客為主,不管不顧的吻了過去。如此的甘甜而柔軟,一如自己記憶中的模樣。他肆意的掃蕩過,直到把少年的嘴唇都吻得紅潤還不肯罷休。

陸明川稍稍退出些許距離,隻看到了阿鴆向來漆黑的眼瞳變得水霧彌漫,素來蒼白的麵容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紅暈。很長一段時間裡,阿鴆的臉色都是一片蒼白,何曾像現在這般。

“……阿鴆。”陸明川心旌動搖,聲音喑啞,就要再度俯身過去。

少年看著他,聲音又低又輕:“我陪你睡一晚上,你能讓葉老師答應我嗎?”

刹那間,就像有一桶冷水從自己的頭頂上澆下,澆滅裡的所有的欲|望與期待。

陸明川一言不發的看著阿鴆,許久,都沒有再說出一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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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出門!”阿鴆的聲音又尖又細。

陸明川充耳不聞,推著阿鴆的輪椅就朝著外麵走。

“陸明川,我不要出去,我哪裡也不想去!”阿鴆死死地攥著兩旁的門把,無論如何都不願意鬆手。

他望著緊緊閉合的大門,就像是看到了某種令人恐懼的怪獸,無論如何,也不願意離開。

陸明川低下身,握住了他的手:“我送你去見你葉老師。”

“真的?”阿鴆的眼睫顫了顫。

陸明川嘶啞道:“……真的。”

如果在從前,有人告訴他有一天他會親手把自己心愛的人推出去,那陸明川一定會嗤之以鼻,他向來信奉的隻要是自己的就要搶在自己手裡。然而如今,他竟然會親自推著阿鴆去往另外一個人那裡。

同為男人,他其實看得出來葉嘉澤的眼神,更何況葉嘉澤在他的身前從來都沒有掩飾過。阿鴆還在醫院的時候,出於害怕,或許也出於強者的情緒,陸明川搶先一步把阿鴆接到了自己家中。但是如今,他意識到,不能夠再這樣下去了。

阿鴆對他的態度當真是很乖順的,很少有忤逆他意思的時候。然而隻要出現,那就意味著陸明川會痛到不可自抑。

他曾經當著葉嘉澤說過,自己從不後悔在金碧輝煌裡發生的事情,然而到了今天,他竟然真的生出了幾分懷疑。

——那個時候,自己的做法,真的是正確的嗎?

如果他真的冷靜自持,做一個正人君子,把那個時候深陷狼窟的阿鴆救出來,恐怕事後,阿鴆對於他的情緒,隻會有感謝與感激的吧……

那個時候正是陸明柯頭腦發昏、算計阿鴆的時候,那天後不久他們兩人就分道揚鑣。對於他來說,那會是多麼好的一個機會?

大可以趁虛而入,水磨工夫,不怕自己得不到人。又如何會像如今這般,隻得送到另一個人的身邊。

葉嘉澤已經在家中等著了。

阿鴆自從出了門後,一路上都顯得很是緊張。手指一直都緊緊地抓住了輪椅扶手,直到看到了門口的葉嘉澤,神情才終於放鬆了幾分。

“葉老師!”

葉嘉澤朝著他溫柔的笑了笑,接過了陸明川的工作,推著阿鴆進去。

陸明川離開了,直到晚上的時候,也沒有回來。

阿鴆並不是不知道,他有一些猶疑:“他不來接我嗎?”

葉嘉澤心中微微一顫,柔聲道:“明川這些天有事,沒有辦法照顧你,先讓我照顧你,好嗎?”

阿鴆愣了一愣,似乎並沒有辦法理解,好一會兒了,才終於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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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到了寒假的時候了,葉嘉澤乾脆不再去學校,這樣他就有很多的時間陪著阿鴆。

他向來行事都很是溫柔,何況兩人之間還有曾經被一起綁架的情誼,比之在陸明川那裡的時候,阿鴆看上去要放鬆了一些。

但他始終都惦記著自己畫的事情,時不時的就問起來,葉嘉澤什麼時候才能夠帶他去畫室。

葉嘉澤心知他去了畫室大概會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但是他表現的就像不知道一般,告訴阿鴆如果想要畫畫,那在家裡也沒有關係的。

他其實根本就不應該提相關的詞句了,無論哪一個,都有可能把阿鴆刺激到。

阿鴆的神情顯得有一點煩躁。

葉嘉澤把其他的畫具都收起來了,隻準備了水彩筆。阿鴆呆呆的看了一會兒,忽然像發了瘋一般,把所有的水彩筆都推到了地上!嘩啦啦的一聲後,水彩筆滾落了一地,根本找不到。畫紙上一團亂七八糟的、根本分辨不出來是什麼的痕跡。阿鴆看著看著,忽然把頭埋進了膝蓋彎裡。

“做不到……”

“畫不出來,做不到,做不到!”

他喃喃著,口裡低低地念著,滿滿的痛苦幾乎要溢出來。

葉嘉澤看著他的樣子,驀地衝上去,握住了他的手。

“葉老師。”阿鴆顫抖著說,“我的手,是不是永遠也不可能好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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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嘉澤送阿鴆去醫院複檢,是陸明川已經約好了的醫生。

阿鴆從頭到尾都目不轉睛,死死地盯著那些專家,但是到了最後,也沒有讓他知曉診斷的結果。

他大概明白了什麼,眼眸裡的期待與希望漸漸消失,變得黯淡無比,沉默的低下了頭去。他的樣子看上去那樣的困倦,很快,就閉上了眼睛。

他睡著了。

輪椅上睡著並不舒服,葉嘉澤把他抱到了病床上。動作之間難免有所移動,但即便這樣,阿鴆也沒有醒。

睡夢中他的眉依舊緊緊地皺著,看上去仿佛還在痛苦裡。

葉嘉澤低低地歎息,想要撫平他眉尖的愁緒……卻根本無能為力。

忽然間,病房外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

葉嘉澤原本以為是醫生或者護士,因此並沒有在意。但是他突然間意識到那腳步聲有些熟悉,霍然轉過了頭。

來人正是有一段時間不見了的陸明柯。

葉嘉澤的眉微微皺起,但是陸明柯根本沒有注意,他的全副心神都落到了阿鴆的身上。

已經有多久,沒有見到阿鴆了?

陸明柯站在病床邊,無聲無息的看著阿鴆,那一時間,仿佛都已經癡了。葉嘉澤見著他這樣沉默的樣子,心中歎了一口氣,也沒有出聲做驅趕,任由陸明柯看著他。

忽然間,陸明柯低低地開口:“嘉澤,你能夠把阿鴆還給我嗎?”

葉嘉澤的眉深深的皺起:“明柯,你在開什麼玩笑?”

陸明柯道:“我沒有開玩笑,嘉澤,我是認真的……我知道這段時間阿鴆都和你在一起,他曾經是我的戀人,你能夠把他還給我嗎?”

葉嘉澤看著他,胸腔裡有壓抑不住的憤怒:“明柯,什麼叫還給你,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並不是沒有生命的物件。”

陸明柯道:“我知道的,這一次,我一定不會犯錯,一定會傾我所有去愛他的,嘉澤,你可不可以成全我們……”

葉嘉澤低喝道:“陸明柯,你當我會相信你嗎,你以為不說我就忘了你做的好事了嗎,你都舍得把他送進金碧輝煌,親手推進火坑,你要我怎麼相信你!”

陸明柯還想要說什麼,忽然間意識到了不對勁。

床上的少年不知道什麼時候醒過來,直勾勾的看著他,聲音嘶啞至極:“是你做的嗎?”

陸明柯根本不想要承認,可最後,艱難的吐出來一個字:“是。”

阿鴆怔怔的看著他,忽然間,就像所有都了悟了一般,閉上了眼睛。他的語氣說不出的疲憊:“你走吧。”

陸明柯心慌道:“阿鴆!”

阿鴆慘淡的笑道:“是我自己愚蠢,識人不清。我不怪你……你走吧。”

陸明柯失魂落魄的看著他,終於沒有得到半點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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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膏拆掉了,阿鴆艱難的進行複健。讓自己行走起來成了一件很困難的事情,每天的時間都消耗在了腿上,他漸漸沒有那麼多空閒的時間,卻關心彆的事情。

那天阿鴆不知道在想著什麼,悄悄的走上了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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