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想到了裝病不起,可終究還是束好了衣袍,跟隨內侍入宮。
唏律律一聲,葉邢牽來了阿鴆的愛馬,渾身雪白的駿馬親昵的蹭了蹭他的麵頰。
阿鴆攬住了韁繩,卻隻覺得雙|腿發顫。
以他現在這個狀態,騎馬不啻於酷刑。
阿鴆幾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了宮外,下馬之後,雙|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以他的地位根本不能夠在宮中打馬,隻能跟隨內侍前行。平日裡走起來輕鬆無比的禦道,此刻一步步都覺得艱難,待得入了大殿,險些要跪倒在地。
皇帝高高的端坐,看著他的樣子,倒是笑了起來:“葉卿,今兒個怎麼行此大禮?”
阿鴆嘴唇抿的死緊,一時間竟未曾說出話。
皇帝並未察覺,心中其實不以為意。他坐在龍椅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少年清瘦的身形,隻覺得心中貓抓蟲撓一般。旖旎的夢境仿佛在眼前回蕩,那些隱秘的歡愉、刻骨的纏|綿,又緩緩地從記憶中蘇醒。熱意緩緩從身下升起,皇帝動了動身體,像是想要遮掩住什麼,連聲音也喑啞了幾分。
“葉鴆,傷好了嗎?”
阿鴆顫了顫,不知道皇帝問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他心裡隱隱約約生出了猜想,令他指節都捏的發白。
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回稟陛下,未曾。”
“為何?”皇帝凝望著他,聲音低啞,“朕記得賜了你藥。”
想到皇帝賞賜的那些物事,阿鴆就覺得渾身發冷。忽然間,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阿鴆直直道:“陛下,臣微末之軀,不堪聖恩……還請您收回,另賜他人。”
大殿裡一時冷寂了。
李霜行侍立在一旁,眼見著皇帝搭住椅靠的手指,登時間就是一驚。
葉小將軍……怎麼每一次都能撞到皇帝火頭上。
皇帝眼眸晦暗,仿佛有什麼情緒在醞釀,隻沉沉道:“如果朕隻想賜予你呢?”
阿鴆貼著冰冷的地麵,那一點點涼意仿佛順著膝蓋竄入了背脊。他聽著君王沉沉的話語,無數的念頭劃過了腦海。驚惶與恐懼退去後,終於變成了波瀾不興的平靜:“臣不敢消受,還請陛下賜臣一死……以免墮了陛下的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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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鴆!
皇帝按住的手指驀地深了一分,以至於青筋暴起。他冷冷的看著殿下的跪伏的少年,看著他孤峭的背脊,生出了一股昂然的怒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他要誰得不到,偏偏葉鴆就這般不識好歹……
皇帝的目光忽的凝了一凝,他感覺了少年的身軀在輕輕地顫抖。那幅度其實是極輕微的,換個人根本看不出來,可哪裡逃得過他的眼睛。
忽然間,那股怒意就轉成了另一股邪火。皇帝目視李霜行,李霜行立刻知情知趣的退下。
皇帝淡淡道:“過來。”
阿鴆一顫,卻不曾起身。
皇帝道:“還要朕說幾次?”
惟願一死,以全此身。已經沒有了什麼好懼怕的,阿鴆仍舊跪在原地,忽然聽到了有力的腳步聲。
玄衣銀繡從眼前一閃而過,阿鴆忽然騰空而起,被皇帝抱了起來!
他身體一顫,立刻要掙紮,可皇帝按住了他的關竅處,直接把他抱到了榻上!
“葉鴆。”皇帝俯下|身來,一雙瞳眸深邃,晦暗不明的凝望著他,嘴唇貼住了雪白的耳廓,悄然吐出詞語,“你這般將朕拒之門外,究竟是不願侍奉朕,還是因為……虞洛陽?”
刹那間,榻上的身軀猛地一顫,阿鴆看著他,眼裡已震驚到了極致!
皇帝此前就查出了隱情,心中亦有幾分準備,可看著他如此反應,依舊有幾分不適。
他伸出手去,輕輕地撫過了蒼白的麵頰,語氣輕柔,閒暇坐談般隨意:“你這般隻求一死,不管老夫人了?”
若是阿鴆一死,永寧侯一脈自此斷絕。
永寧侯老夫人年事已高,白發人送黑發人已久,恐怕根本承受不起這個打擊。
阿鴆眼裡有幾分痛苦,看上去正在激烈掙紮。皇帝好整以暇的等著,智珠在握。
忽然間他閉了閉眼睛,聲音再度變得決然:“若是祖母知曉我以色侍君,做出如此有辱門楣之事……我想祖母會親自了結了我的性命。”
皇帝撫著他麵頰的手一頓,心知這其實是實情。彆看永寧侯老夫人如今吃齋念佛,慈眉善目,年輕時卻是性格如火,嫉惡如仇。若是當真教她知曉了……恐怕真如阿鴆所說,大義滅親。
便是口裡威脅,皇帝實際上,也是小心翼翼瞞著的。
可那又怎的了?
難不成他就沒彆的法子了?
皇帝幽幽笑道:“也罷,你便是不管你祖母……那虞洛陽呢?”
他再度提起了這個名字。
征戰漠北的懷化大將軍,出神貧寒,因為被老永寧侯爺看中,悉心栽培,破格提拔,這才扶搖而上。後來有從龍之功,一飛而衝天。虞洛陽征戰南北,威名赫赫,自老永寧侯爺去世後,堪稱軍中定海神針。葉鴆亦是扮作了虞洛陽的親衛,這才遠赴漠北,戰場殺敵。
葉鴆與虞洛陽相戀,知之者甚少,卻不想竟從皇帝口中聽到。
“陛下……待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