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那聲音溫柔極了,緩緩地散落在微涼的夜色裡,卻教阿鴆怔了一怔,不知祁一涵此話從何說起。
他側了側頭,幾許困惑:“……委屈?”
是微微上揚的尾調,倏忽間,又落下去了。
祁一涵凝望著他,正正對上了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一點漆黑,倒映著天邊的光影。少年的語氣裡帶著幾分困惑,連眼眸中也流露出來。就像是當真不解,並不明白,那“委屈”兩字,究竟為何。
仿佛那兩字,從來不曾出現在他的詞典中,從來不曾存留在他的腦海裡。
可是……怎麼會?
任憑誰麵臨眼下這般境地,任憑誰遭遇如今這般變故,也不可能如眼下這般沉著淡定。
前半生十幾年的人生被完完全全否定,一朝從天邊墜落塵埃裡。捫心自問,若有朝一日,他也落入了這般的處境,他並不能如少年這般雲淡風輕。
祁一涵道:“今天的主角,原本應當是你……阿鴆,你心裡不會難過嗎?”
他以為少年應該會難過的。
甚至悄悄地躲在了花園的一角,一個人看著天上的星星。
“裡麵冷氣那麼大,我腦門兒心都要被吹炸了,這才是真難過呢。”
少年咕噥著,隨口給了一個理由,聽上去像是孩子氣的,可他又低下了頭去。
光線原本就蒙昧著,待得少年低頭後,便更加不能看清他的神情。
祁一涵道:“阿鴆,你知道我要問的不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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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問的……是什麼呢?
祁一涵凝望著他,仿佛是在歎氣的,又好像是在關心。
阿鴆低低地“啊”了一聲,久久的沒有言語。
一片靜默裡,祁一涵以為自己等不到少年的回答了。
卻在下一秒,響起了低低的聲音:“沒有什麼難過的,主角從來都不應當是我……原本就是我竊取了他的十幾年。”
錦衣玉食,金尊玉貴,這些從來都不應當屬於他。
原本就是屬於顧琛的一切,他隻不過是鳩占鵲巢而已。
祁一涵愕然,未曾想到,會聽到這麼一句回答。片刻,他突兀問道:“如果顧家要把你趕出去呢?”
阿鴆垂著頭,輕輕的說:“那就趕出去好了。”
祁一涵望著他烏黑柔軟的發頂,聽著輕軟飄落的語句,有那麼一小會兒想要將手探出,撫過少年柔軟的發頂。
斜刺裡卻突兀響起了一個聲音:“顧家如何,還輪不到你來設想。”
阿鴆抬起了頭:“哥。”
不遠處的花架下,立著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
兩人交談時,竟沒有注意到,什麼時候,顧沉也來了。
顧沉視線落在靠的極近的兩道身影上,眼神微微發冷,道:“阿鴆,過來。”
阿鴆不曾猶豫的走過去了。
見著少年聽話,乖乖的走了過來,顧沉眼眸裡的冷意才散去了一些,看向了還在原地的另外一個人。
祁一涵也適時看向了他,竟是勾起了一抹笑容,像是很無奈一般:“……這麼久不見,你就這樣歡迎我啊,顧沉。”
顧沉扯了扯唇角:“誰讓你胡言亂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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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情況!】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在顧鴆的記憶裡,顧沉與祁一涵是關係想當不錯的朋友,如果要找詞語來形容,可以說是“發小”了。祁一涵當初很是顧鴆,恐怕大半看的都是顧沉的麵子。
可眼下這兩人的樣子,倒是半點都看不出來,少年時代的勾肩搭背啊!根本不像是久彆後重逢的朋友,空氣裡,倒像是火星四濺了一般。
難道說祁一涵離開太久,以至於兩人的友情被時間衝淡?
還是說,又發生了什麼變故。
阿鴆牽了牽顧沉的衣角,小聲說:“……哥,你怎麼這麼說一涵哥。”
祁一涵目光落在了阿鴆牽在顧沉衣角上的手上,隻覺得刺眼。他道:“外麵風言風語的,可一點兒都不少……我隻不過是擔心阿鴆罷了。”
顧沉道:“不過捕風捉影罷了,不用你來操心。”
祁一涵意味深長道:“那也得先有風,後有影,才能傳出來啊。”
顧沉目光驀地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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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從前還是好朋友的兩個人,這時候竟然在針鋒相對,阿鴆隻覺得莫名其妙。
祁一涵已經離開了花園,隻有顧沉還站在一旁,雙目深邃,注視著他。
不知道為什麼,阿鴆覺著有點兒緊張,想緩和一下現在的氣氛:“哥,你怎麼出來了。”
身為顧家的繼承人,這樣名流雲集、觥籌交錯的場合,並不應該缺席。顧沉應當站在焦點的中央,而不是在這一角偏僻的花園裡。
顧沉道:“一轉眼看你不在了。”
——所以出來找人。
未竟之意阿鴆自然是明白的,心裡一暖,道:“我就出來透透氣,裡麵太悶了……哥,你快回去吧,你出來久了,一會兒就有人找了。”
顧沉朝他伸出了手。
阿鴆懵懵懂懂放進去,直到被握住、牽著走,才反應過來,顧沉是要牽著他一起回去的意思。他並不想要回到沉悶的大廳裡,連忙想掙開:“你快回去吧,我就不去了。”
一下子,卻沒有掙脫的開,顧沉把他的手牢牢地握在手心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如銅牆鐵壁一樣。
顧沉道:“為什麼不回去?”
阿鴆解釋道:“我是不想……”
並沒有來得及說完,顧沉截斷了他的話:“是擔心那些流言蜚語?誰在你麵前,說了些什麼。”
他語氣沉沉,和平時相比,語速有些加快。阿鴆對他何其熟悉,分明聽到了其中的不悅,以及潛藏的、壓抑的怒火。
“……是祁一涵說的嗎?”
適才祁一涵說的話惹著他了。
阿鴆連忙搖頭:“沒有,什麼都沒有,是我自己不想回去。哥,你知道的,我一向都不喜歡這樣的場合。”
——而是喜歡悄悄地躲在一旁。
顧沉的神色似乎緩和了一些,然而語氣依舊是繃著的:“以後最好少跟他接觸一點。”
“啊?”阿鴆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顧沉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可是一涵哥,他人挺好的啊……哥,你們這麼久沒見麵了,是不是出了什麼誤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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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會?
這其中能有什麼誤會?!
想起來自己多年前所看到的那一幕,顧沉的眼神驟然沉了下去。
盛夏的夜晚,宿於郊野的溫泉彆莊,他不過是想要去看看阿鴆睡得好不好,卻意外發現,祁一涵偷偷潛入,俯下|身體親吻少年。
時隔多年,從海外歸來,竟然還念念不忘。
“乖,聽話。”顧沉說,“他心術不正。”
“哦……”
顧沉聽到了少年乖乖的回答,側過了頭,視線不知道為何,正落在了那一瓣柔軟的嘴唇上。
不知為何,幾年前所見的那一幕又掠過了眼前。從前隻隱隱約約間覺得不對勁,卻誤以為是好友瞧著自己麵子多了幾分耐心,哪裡知道,他竟然對身邊的少年有這樣的心思。甚至被撞破之後,還一臉坦然,絲毫不見愧疚與慌張。
被小心翼翼嗬護在掌心裡的珍寶,含在口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飛了,嗬護的像眼珠子一樣,唯恐少年遭受半點兒委屈。
連他都沒有嘗過的啊,竟然被人捷足先登……
“……嘶。”
顧沉不知不覺手上用力,直到耳邊響起的痛呼喚回了他的理智。他驟然驚醒,隻見得少年微微蹙起的眉尖。
——是被他捏痛了。
少年的肌膚敏|感非常,顧沉鬆開手,透過朦朧的月光,已經隱隱看見被自己捏出的紅印,恐怕要過些時候才會消。
他有一些愧疚。
但阿鴆似乎並不在意,看著他的神色,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反倒是主動拉起了他的手:“我真的沒什麼的,哥,一點也不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