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番外二(1 / 2)

內娛第一花瓶 三三娘 7889 字 5個月前

在荒郊野嶺拍戲固然自由, 唯一的缺點是,著實有點寂寞。

戲都是晚上拍的,白天無事可做,除了睡懶覺外, 便是玩手機, 到最後沒事兒做了, 劇組開始搶著幫那三戶農戶放牛, 不然就去釣魚摸蝦, 意圖給晚上加餐。

試完光後正式開拍的第一晚, NG到了天亮。所有人都傻眼, 因為他們並看不出柯嶼有什麼不對,但導演隻是一遍遍反複說著“卡”,讓再來一條。

第二卷的鏡頭是從柯嶼自夢中驚醒開始拍的, 起始畫麵與第一卷他最後撲摔下的姿勢一致, 在純黑中,大地和牆體在炮火聲中震顫, 牆灰撲簌掉下, 匐匍跪趴在地上的阿寶被砸醒, 猛地深吸一口氣後劇烈大喘, 意識到他不過是又軟弱地做了一個業已逝去的甜美幻夢。

劇本隻寫框架和對話,是不會有這麼多肢體細節的, 越是這樣寂寞的獨角戲、對手戲, 越是需要演員自己去進行充沛的設計和豐滿。

這也是許多演員之所以被人詬病的原因,他們演戲, 就像是兩個木頭樁子在念台詞。

在開拍後的六十秒內,柯嶼給出了充足的細節,深呼吸、沙啞咳嗽、抱緊槍支、撐地起身, 眼神上,從怔然到失落到自嘲,最後清醒,變幻得很快,讓人看到他激烈的內心。

這樣好的戲,商陸一連卡了他五條。

紀允一直在角色位上待命,隔著一堵牆,他看不到柯嶼的表演,隻知道老師一聲連一聲的卡聽得人越來越煩躁。

商陸的導戲風格越來越鮮明,越來越乾脆,除非是特彆難的戲,否則他不會當保姆,不會在錯誤出現的一開始就詳儘地指點,告訴對方錯在哪裡,該怎麼演,他隻會說自己琢磨。琢磨不透了,抵達了內心給予對方的NG上限,他才會來教。

他本來生得就冷峻,臉上沒有表情而語氣又淡漠時,給人的感覺就十分壓迫,讓演員十分痛苦。

五條NG,柯嶼沒脾氣,商陸讓副導演通知休息十五分鐘。

柯嶼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坐在原地思考,懷裡槍托拄著地麵,看著就像個落魄的戰士。他竟然沒有讓自己出戲。

歇工時段,小話私遞。

“柯老師多少年沒NG這麼多次了?”

“以前二三十條家常便飯,這幾年真沒聽過,聽說他拍「花心公敵」時順得不得了。”

“今兒也順啊,我眼拙,反正我是沒看出哪裡不好。”

“哎,你發現沒,商導對柯老師就是要嚴格一點,按說戲外都那麼好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了。”

“確實,柯老師看著挺難受的。”

紀允率自跑過去看回放,眼睛緩緩瞪大:“老師,演成這樣也不行嗎?”

他都有點恐商陸了!

“演得很好。”

“啊你……”紀允費解地問,“你們吵架了,你故意折騰小老師嗎?”

商陸屈指彈了下他腦殼,“沒你這麼無聊。”

紀允知道他又在考自己,看著回放畫麵冥思苦想,未果,宣布放棄:“我想不出來,我覺得一條比一條好。”又看了眼柯嶼。

柯嶼仍坐在原處,背對著眾人。不知何時,他從破爛的軍裝兜裡摸出了一根煙,那是根道具煙,被阿寶揣了許久,已經扭曲受潮了。柯嶼還在思考中,劃開舊式煤油打火機,點燃了這根煙,隨著思索慢吞吞地抿了一口。

“方向錯了,”商陸淡淡地說,“你不能在語文試卷上解一道滿分的立體幾何。將來你自己出去演戲,要記住這句話,細節很重要,但首先要在把握全局的基礎上。”

“方向怎麼錯了?”紀允心裡癢得要死,但商陸不再說話,與此同時,片場內傳來一聲動靜,是柯嶼拄著□□起身,仍是背對的姿勢,隻有夾著煙的手略略舉起,“我可以了。”

商陸彎起唇,命令紀允回去待命。

“《再見,安吉拉》二卷1場6鏡次,a!”

打板聲落,攝影機運轉,柯嶼在震顫聲中猛地驚醒,身體一抖,一聲咳嗽被他硬生生壓在胸口,他隻花了一秒便讓眼神從怔然恢複清明,繼而與臉上的神情一同變得緊張,呼吸刀鋒般又快又銳,他抱著槍,連滾帶爬地躲至牆角。這是他躲避暗槍的掩體,靠坐下的那一刻,他才深深地喘了一口氣,發出痛苦的悶哼聲,喉結上下咽動。

這是與剛才五條截然不同的氛圍,從傷感瞬間被拖入了緊張。

直到柯嶼如此設計了,所有人才恍然大悟。

確實,按原定劇本來說,阿寶顯然是找到自認安全的地方才敢休息小睡,繼而做夢的,那麼他醒來,慢悠悠地經曆一段低落情緒,便是順理成章。

但是由於第一卷收尾時的意外,角色入畫姿勢成為了跪趴在地上,顯然是被動摔倒——摔昏的。長期的逃亡已將對危險的排查刻入了他的本能,那麼他醒來後,必然是警戒又略顯狼狽的。

導筒傳來聲音,是導演喊了停。

還是不行嗎?!眾人哀歎,商陸聲音散漫:“很完美,不過柯老師,你把道具煙抽掉了。”

柯嶼:“……”

紀允縮在牆角,發出了幸災樂禍的大笑。

·

“《再見,安吉拉》1場7鏡次——a!”

劇情順利推進。

這裡是敵占區,中日雙方曾在此交戰,國軍敗逃,日軍進行了慘無人道的三光掃蕩,留下了這座破敗的廢墟。然而,即使敵軍已經過境,並不代表這裡就是安全的,時有小股縱隊前來巡邏,與敗退後重新組織抵抗的國軍產生交鋒。

阿寶與軍隊失散,一路跟著交戰痕跡摸索至此,已一周沒有飽餐過,一天隻靠溪水和發了黴的乾糧充饑。從短暫的昏迷中醒來後,他迅速重整裝備,查看彈藥儲存,再度小心翼翼地踏上了路程。

動線設計複雜,為了提防遺漏未引爆的地雷和不知何處的暗槍,阿寶總是尋找著一麵又一麵的斷壁殘垣作為掩體,進入密閉空間,喘息聲透過身上暗彆的三枚麥克風完美收錄。

從最起始的概念設計開始,這便是一出「地獄歌劇」,人不像人,像倉皇的瘦老鼠,因為出色的燈光設計,阿寶長長的端著槍的身影如同一個怪異的鬼,鬼鬼祟祟地在地獄的暗火中遊移。

這裡沒有體麵,沒有尊嚴,幾乎也快沒有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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