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忠心01(1 / 2)

傅秋鋒隻感一陣涼風卷過身邊, 他連忙追上容璲,輕聲道:“主上,二樓那是國公府的傅景澤。”

“朕知道。”容璲淡淡地說, “朕若殺了你三哥,你會生朕的氣嗎?”

傅秋鋒腳步慢了些,落到了容璲身後, 低頭道:“臣不敢。”

小二見到容璲,迎上來招呼,傅秋鋒在樓梯口攔下他禮貌地笑笑:“我們和先前進來的黑衣公子是一起的, 你去忙吧。”

“哦, 那客官您請。”小二點點頭, “二樓右拐第三間就是。”

“我們方才在門外見二樓有人爭執,是怎麼回事啊?”傅秋鋒裝作好奇打聽。

小二有點發愁, 小聲道:“那是傅小國公,這些天脾氣大著呢, 小的們都小心伺候, 稍有差錯店都要挨砸,您可千萬彆去看熱鬨啊。”

傅秋鋒謝過提醒,剛踏上二樓, 又聽見傅景澤的雅間裡吵鬨起來, 容璲抱著胳膊靠在門邊並沒進去。

不知是哪個敢和小國公較勁的男人正和傅景澤對罵,聲音年輕中氣十足。

“呸,彆人尊你一聲小國公, 在老子眼裡你就是個屁!你老娘把你放出來那會兒沒教過你彆惹老子嗎?酒樓可不是你家茅房, 讓你滿口噴糞臟了爺爺耳朵。”

“你…你敢打我!一個三品將軍, 我爹可是先帝親封的國公!哎呦…你們這群廢物都死了嗎?上啊!”

屋裡隨即就是一陣碗盤桌椅碰撞脆響, 傅秋鋒走到門邊, 從門縫看見了雅間杯盤狼藉的慘狀。

一個勁裝打扮五官硬朗的男人抬腿踩著傅景澤的胸口,環視一圈倒的橫七豎八痛呼求饒的跟班,恥笑道:“廢物!你大哥當年戰死沙場,你二哥也是進士,你家那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庶子,聽說進宮見了陛下一麵,就把陛下整的五迷三道,靠臉吃飯的本事這麼強,有什麼好笑的,不像你,你隻會靠臉挨揍,國公府怎麼有你這個丟人現眼的玩意。”

傅景澤直翻白眼,那幾個小跟班顫顫巍巍的說:“大將軍,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放過我們這回吧,我們這就送少爺回府。”

“送回去之前,先賠償店家損失,記得多賠幾套桌椅,下次本將見了好接著打。”

男人一腳把傅景澤踢到門邊,傅景澤捂著肚子爬起來,鼻青臉腫的指著男人,半晌沒憋出一句話。

幾人連忙扶上傅景澤,開門剛要出去,一雙精致含笑的眼睛也正慵懶地掃過來,容璲堵在門前,嫣紅的唇漫不經心的翹著,仿佛正等好戲落幕。

“美人兒……”傅景澤捂著臉,酒氣才被揍醒五六分,定睛一看容璲,下意識出口一句輕浮的調笑。

扶他的跟班臉色驟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嚎道:“陛下饒命啊!”

不久之後,韋淵訂的雅間裡整整齊齊跪了兩排人。

打傅景澤的男人跪在前邊,傅景澤一行跪在後麵。

容璲翹腿靠著椅背,傅秋鋒和韋淵規矩地站在他身後。

“傅公子。”容璲輕飄飄地開口,話音挑的很是愉悅,“跪著的那個傅公子。”

“微臣罪該萬死!”傅景澤臉都白了,哆哆嗦嗦道,“微臣酒後失言,望陛下恕罪!”

“朕從來沒見過如此膽大包天的人,朕非但不生氣,還大開眼界。”容璲麵色一寒,“齊劍書,讓你的人把他們押進大牢。”

跪在前排的男人躥起來出門一招手,兩個隨行的禁軍兄弟進來拽人。

容璲一叫齊劍書的名字,傅秋鋒就認了出來,此人正是崇威衛大將軍,才二十三歲,從前在京城也是囂張出名的二世祖,隻不過後來參了軍,去邊關打了兩年仗,穩重不少。

“等一下,你不用去了。”容璲又隨手點了個跟班,“去國公府原話轉告襄國公,他的兒子光天化日圖謀不軌調戲朕,被齊將軍押走了,朕大受驚嚇,現在還沒想好如何處置他。”

齊劍書的表情和跟班一樣精彩,一屋子人都帶走之後,齊劍書又尷尬地跪了回去,乾笑道:“陛…陛下,哈哈,哈,您怎麼在這兒呢。”

容璲溫聲說:“被愛妃整的五迷三道,出來透透氣。”

齊劍書:“……”

齊劍書擦擦冷汗望向傅秋鋒:“呃,這位莫不是霜刃台新來的青年才俊?”

傅秋鋒溫聲說:“不,我靠臉吃飯。”

齊劍書:“……”

齊劍書欲哭無淚:“臣錯了,陛下,臣不該亂放屁。”

“起來吧,齊大將軍。”容璲把椅子挪回桌邊,“都坐,一會兒就上菜了。”

“謝陛下。”齊劍書站起來拍拍衣擺,直接抽椅子坐下,“原來這位就是風華絕代智勇雙全的傅公子,幸會幸會!方才多有冒犯,我是個粗人,傅公子千萬彆跟我計較啊。”

傅秋鋒點頭還禮:“齊將軍不必掛懷。”

酒菜很快上全,齊劍書倒了杯酒,起身舉杯道:“我從小野慣了,沒規沒矩的,傅公子多多擔待,我先自罰一杯。”

容璲沒理他,把酒壺從傅秋鋒桌邊拿走,換成青菜和甜羹:“喜歡吃什麼就和朕說,若是菜色不滿意,再喊人上來換。”

“臣不挑食。”傅秋鋒有些彆扭,兩雙眼睛都在看著,他隻好盯自己的碗。

“陛下,您這次出宮,想帶傅公子去哪兒玩啊?”齊劍書好奇道。

“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容璲全程隻望著傅秋鋒,“是聽戲,還是遊園?朕知道一家鋪子,賣的都是手工打造的機關物件,也很有趣。”

傅秋鋒攥著筷子的手緊了緊,他有種奇怪的直覺,容璲的話依舊溫柔,但他卻時有時無的感到針紮似的探究視線,不知不覺便慢慢收斂了表情,搖頭道:“臣聽憑陛下安排。”

齊劍書還要再說話,韋淵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腳,冷道:“吃你的飯。”

“我剛才在隔壁吃過了,就是來蹭點酒。”齊劍書訕笑,“你怎麼有空出來,活兒不忙?我聽說禦花園裡那位牽連甚廣,可惜昨天我不在,不然肯定去朱雀宮湊個熱鬨。”

韋淵警告似的瞪他,齊劍書閉了嘴,安靜沒多久,又對容璲道:“陛下,今天左右我也閒著,微服私訪不嫌保護的人多,帶我一個行不行?”

容璲的注意力終於從傅秋鋒身上移開,端詳了齊劍書片刻,笑道:“帶你也行,朕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

“遵旨!”齊劍書立刻答應。

一個時辰之後,結賬花光小半月俸祿的齊劍書拎著大包小包唉聲歎氣,容璲在前麵對傅秋鋒笑眯眯地說:“去書市看看,然後帶些吃食去西郊爬山如何?滄沂山頂雲霧蒸騰宛若仙境,更能遠眺京城繁華,愛妃匆忙回京,應該還沒在附近遊玩過吧。”

“是。”傅秋鋒沉悶地答,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覺,現在這千錘百煉出來的經驗和意識讓他焦慮不安,他跟著容璲到了書市,容璲甚至沒在豔書上調侃他幾句。

反常,太反常了。

傅秋鋒心不在焉,容璲的親密仿佛是在對彆人偽裝,直到出了城,他終於忍不住,猶豫地開口問容璲:“陛下,臣說錯什麼話,做錯什麼事了嗎?”

容璲靜靜地看著他,片刻後展顏一笑:“愛妃想多了,你若有錯,朕怎會帶你出來,若是人多覺得吵鬨,朕讓齊劍書再退遠點。”

“是臣多心。”傅秋鋒彆過頭,緩緩吐了口氣。

齊劍書當了一路苦力,累的夠嗆,他跟隨在後,和韋淵小聲道:“陛下這次出宮,和昨日令我秘密調遣的一百崇威衛有關嗎?”

“晚些主上用你時,你就知道了。”韋淵不冷不熱地說。

齊劍書是個話嘮,有人就閒不住,他沉思片刻,又道:“莫非涉及揚武衛?揚武衛就駐紮在滄沂山下,許將軍是陳老頭的女婿,若是沒事我看陛下都懶得往這邊來。”

“你少揣摩聖意。”韋淵不滿道。

“咱倆都是戰友兄弟,我怕什麼。”齊劍書抬手想拍拍韋淵肩膀,韋淵橫跨一步閃開,他隻好摸摸鼻子,繼續道,“我也是跟過陛下一陣子的,我猜你們在揚武衛發現了什麼罪證,而且不好調兵驚動陳峻德。”

韋淵阻止不了他,乾脆也就板著臉任由他嘮叨。

傅秋鋒在前方隱隱聽見齊劍書說話,他耳力過人,雖未刻意細聽,但也捕捉到幾個關鍵詞,揚武衛,陳峻德。

清涼的山風帶來樹叢和土壤的氣息,遠山灰綠的輪廓與白雲相接,傅秋鋒和容璲進了林間,陽光透過枝葉落在容璲臉上,傅秋鋒不著痕跡地看了他幾次,恍然發覺他蹙著眉,眼睛隻盯著前路,並無愉快遊覽的心思。

“陛下……”傅秋鋒剛想說些什麼,容璲便一回頭,扶著樹乾對落在後麵的兩人抬了抬手,轉身回去輕聲吩咐起來。

傅秋鋒自覺地放慢腳步繼續上山,容璲很快追上,但齊劍書和韋淵則不見了蹤影,傅秋鋒這次沒再問話,沉默著跟在了容璲身後,兩人在雜草叢生的山野裡跋涉到了半山腰,放緩了腳步邊歇邊走,漸漸看清了數丈遠的繁茂枝葉滲下的一片躍動光簾。

“前麵是一片花田。”容璲說了爬山以來的第一句話,“朕幼時來過。”

“哦。”傅秋鋒應道。

“朕淩晨爬到這裡,在霧茫茫的夜間坐下,坐了一個時辰,然後看見晨光從那個方向升起,黯淡的山影一點點褪色,萬頃雲霞晃的朕快要睜不開眼,漫山遍野的金黃花瓣上,每一滴露水都裝著一輪太陽。”容璲指著前方,試圖給他描述自己仍然清晰的記憶。

傅秋鋒和容璲走到樹林的儘頭,迎麵而來的風驟然吹起鬢發,豁然開朗的視野被一大片野花占滿,仿佛沒入一陣激蕩的金色波濤。

傅秋鋒愣了愣,心口突然憋悶起來,恍惚間似乎看見了仍在無憂無慮扯著大人衣角的孩子,他再也回不去的故鄉,久遠前的回憶一閃而過,他低了低頭,在這片壯美而蒼涼的花田中咽喉發痛。

“朕那時覺得,這是天地間最溫暖,最廣闊的地方。”容璲站在及腰的花田中,空靈的風聲像回響在山間的囈語,攜起一蓬細小的花瓣乍然拂過耳邊,落在他發上肩頭,他轉過身朝傅秋鋒招了招手,遍野的山光春色便都揉碎在他含笑的眼尾。

“陛下。”傅秋鋒跟過去,一開口才發覺自己嗓音微顫。

“朕隻問你一遍。”容璲伸手搭在了他肩上,“為何要入霜刃台,為何要追隨朕?”

一種詭異的毛骨悚然讓傅秋鋒瞬間繃緊了脊背,他垂眸道:“臣自認能為陛下分憂,不願無所事事終其一生。”

“隻有如此嗎?”容璲放了下手。

“是,臣對陛下絕無二心。”傅秋鋒平靜地說。

“好。”容璲點頭,“去對麵吧,在這裡看看日落。”

傅秋鋒完全沒能鬆下這口氣,他跟著容璲穿過花田,一身衣裳沾滿了清淡的花香,兩人在對麵尋了塊石頭坐下,拿出帶著的糕點和水囊,像真的是來春遊一般邊吃邊聊,談笑如常。

時間在變幻的流雲中緩慢渡過,天色暗下時,已經在附近轉了幾圈的容璲和傅秋鋒終於準備返回。

傅秋鋒收拾了包袱揣走垃圾,一抬眼就見山下兩個相近的方向燃起滾滾濃煙,他心下一驚:“陛下,山下似乎起火了,咱們換條路快些走吧。”

“不必快,我們是遊玩,不是趕路。”容璲絲毫不慌。

傅秋鋒定了定神,忽然想起之前聽到的談話,試探道:“陛下,山下可是與揚武衛有關?”

“哼,你倒是敏銳。”容璲笑道,“朕帶你出宮,來爬滄沂山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山下起火,朕有危險,最近駐紮的禁衛怎敢不來尋朕。”

傅秋鋒略一思索便明白過來,他是要用自身為餌,引揚武衛前來,再讓人趁虛而入抄了揚武衛的營盤。

“陛下,此舉未免太過危險。”傅秋鋒不太讚同,“若許文斌真有反心,他手下的軍士趁機對陛下不利該如何是好?陛下若要查處揚武衛,為何不直接調距離揚武衛最近的驍龍衛和煜麟衛……”

“你知道朕如何當上的皇帝嗎?”容璲問道。

傅秋鋒在心裡說了句殺太子篡位,但嘴上沒動,微微搖頭。

“因為手握重兵的沈將軍支持朕。”容璲隨手摘了一把野花,一片片揪下花葉,“可沈將軍常年駐守邊關,被北幽牽製,大奕兵馬都在邊防,朕手上隻有三千崇威衛精銳護守皇城,其餘什麼煜麟衛驍龍衛鳴鳳衛有旨則聽,朕的聖旨還要經過門下,若朕大張旗鼓去查揚武衛,他們早就湮滅證據了。”

傅秋鋒聞言不禁沉默,無論是《金鑾秘史》還是宮人所傳,或者卷宗寥寥之語,似乎都不能完整的概括容璲到底是什麼樣的皇帝。

他一直以為容璲有霜刃台為暗箭,數十萬禁軍為明刀,可以肆意而為,隻是礙於陳峻德乃元老重臣不好下手,可實際上的容璲卻處處為人掣肘。

“朕如今隻剩兩個皇兄,他們即便殺了朕,也得再擁立一個傀儡皇帝。”容璲嘲諷地扯動嘴角,“說不定他們還比朕更有野心手段。”

傅秋鋒靈光一現,茅塞頓開:“所以,您是故意裝作不理朝政縱情酒色,麻痹朝臣,讓陳峻德心生輕視,再尋機會將他們一網打儘?”

“你確實很聰明,朕不得不喜歡你。”容璲歎道,“韋淵是士族出身,朕即便怪他腦筋不夠活絡,缺了些隨機應變的本事,但朕相信他永遠不會背叛朕。”

“臣也不會。”傅秋鋒保證道。

“是嗎?”容璲輕描淡寫地反問,不等傅秋鋒回答,他就快步拉開了距離。

山上的黑煙越來越濃,傅秋鋒和容璲換了條路下山,他扶著樹乾小心邁過一根枯枝,眼角突然瞥到一抹亮色,他警惕偏頭,隻見容璲頭頂又浮起了明晃晃的兆字,把周圍照的通亮。

傅秋鋒一把扯住容璲,凝神一聽,遠處似有腳步聲,他拉著容璲慢慢後退,在容璲耳邊小聲道:“噓,有人。”

容璲不甚明顯地向他投去猜忌,又很好地掩飾起來,和他輕輕蹲到了灌木之後。

傅秋鋒屏息俯身,晃動的火光徐徐靠近,不遠處走過兩個士兵打扮的男人,提著刀,容璲按著他的後頸拉到自己身邊,儘力讓兩人身形隱在樹後。

半晌之後,那兩人漸漸走遠,隻有傅秋鋒能看見的亮光也熄滅下來,他跪的有些僵硬,容璲的手攬在他腰上,手指壓著側腹,然後猝不及防抬手在他肚子上摸了一下。

傅秋鋒嚇了一跳,幸好容璲很快就收回了手。

“你好像胖了。”容璲說道。

傅秋鋒一怔:“……不會吧。”

“看來是在朕宮裡待的不錯。”容璲意味深長地說,“朕也希望是真的不錯。”

兩人起身繼續下山,這次再也沒遇見揚武衛,人馬喊殺聲逐漸傳入耳中,夜色裡樹影幢幢,接近了山腳便能看見火把通明。

容璲覺得位置差不多了,從懷裡摸出一個信號彈,點燃引線,一串綠光竄上天空,在夜幕中轟然炸開。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