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歉意01(1 / 2)

“若不為陛下效命,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好什麼。”

傅秋鋒低垂著眼簾,兩行血痕像切開了他的臉, 在隱忍而空茫的神情中機械地回答問題。

容璲的喉結滾了滾,強行壓回心底的觸動,繼續問道:“襄國公可有吩咐你何事?”

“謹慎行事, 不可觸怒陛下。”傅秋鋒的腦子裡混著嘈雜尖銳的炸響,像在隨波逐流的迷夢之中,他艱難地不斷聚起注意, 勉力克製自己的說辭, 仍同洪水中抱緊枯木的落難者一般, 下一刻就要被不可抵抗的力量淹沒碾碎。

“霜刃台在蘭心閣哪個方向?”

“東、東南方。”

“你受何人指使?”

“並未……”

“你真心信任小圓子嗎?”

“我不信。”

容璲接連問出幾個有關無關的問題,墨鬥的毒尚未散去, 哪怕受過專業訓練的刺客都很難編造謊言,傅秋鋒的回答也不假思索, 他短促地歎息一聲, 伸手輕輕扶住了傅秋鋒的背。

“你真心信任陛下嗎?”

“我無需懷疑。”

“你會武功嗎?”

“……在練。”

容璲聽到這個答案,挑起嘴角有些笑,他稍稍猶豫, 還是握住了傅秋鋒垂在身側的手腕, 卻發覺那隻手連他都覺得涼,柔軟的掌心多了兩個新磨出的水泡,看起來像是練習握刀留下的傷痕。

“疼嗎?”容璲輕聲問。

“疼。”傅秋鋒無意識地動了動手指, 細弱的聲音暴露了一絲真實情緒, “我沒有, 半句虛言, 看在……給我一個痛快。”

容璲略感錯愕, 即便真抽了一頓鞭子也不至於求死,他又在心裡感歎了一遍傅秋鋒到底想出些什麼東西,最後問道:“在霜刃台之前,你供職何處?”

“蘭心閣。”

容璲嘴角一抽:“蘭心閣之前呢?”

“暗……”傅秋鋒吐出一個字眼,意識深處的抗拒讓他猛地清醒了一瞬,將即將脫口而出的閣字咽了回去,“按家中情況,做短工。”

“睡吧,朕明白了。”容璲終於鬆了口氣,有些慶幸,他用袖口輕輕擦拭傅秋鋒臉上的血和冷汗,卻被傅秋鋒偏頭躲開,在刑架下蜷縮著發抖。

容璲坐在他身邊,轉過臉攥著手指懊惱地砸了下地麵,韋淵打了盆水擰了毛巾遞給容璲,容璲接過來一摸,又扔了回去,不滿道:“這麼涼,不會照顧人就彆亂獻殷勤。”

韋淵看了看傅秋鋒,委屈地去倒熱水。

傅秋鋒靜坐了半晌,終於眨了眨乾澀的眼,他斷線的神智從飄忽迷離的世界重新鑽回天靈蓋,和身體連上,便慌忙看向自己的手,還能看得見,手也沒斷。

之前回答的問題一片片浮上腦海,他愣了片刻,眯眼望著棚頂嘶啞道:“墨鬥的幻毒。”

“是。”容璲承認,“你也算為朕解決不少難事,朕不想真對你用刑。”

“多謝陛下寬容。”傅秋鋒的語氣出奇的平靜,他撐著地麵一點點起身,扶著刑架垂眸道,“既然臣已洗清嫌疑,陛下可否準臣回蘭心閣?”

容璲突然升騰起一陣暗火,他想讓傅秋鋒注視著他,哪怕抱怨幾句也行。

但傅秋鋒低著頭,被澆了一身冷水,濕透的鬢發貼在頰側,即便如此,容璲也沒在他頭頂看見有分毫怨懟的數字,彆說玖這麼高,連壹都沒有。

“你不怨朕嗎?”容璲站起來,目光有些深沉。

“臣不敢。”傅秋鋒疏離地說。

容璲猛提口氣,甩了下袖子背過身怒道:“你現在就回去!”

傅秋鋒躬身行禮,視野內影影綽綽,仿佛眼前掛了個風中忽明忽滅的燈籠,把景物都照的滿是閃動的光點,他用力閉上了眼,然後再睜開,光線卻驀地一暗,像蒙住厚布一樣陷入漆黑。

他愣了一會兒,難以置信地用發顫的指尖覆上雙眼,即使用力開闔幾次,也還是沒能擺脫這陣粘稠的黑色。

“傅公子?你醒了。”

韋淵終於端著兌了熱水的盆回來,容璲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韋淵便越發猜不透容璲的心思,隻好撤到一旁。

傅秋鋒僵硬地憑著記憶走向門口,步伐放的很慢,視覺沒有恢複的跡象,他想試探著前行卻撞在了椅子上,悶哼一聲險險摔倒。

韋淵覺得奇怪,他上前去扶起傅秋鋒,托著的手臂正細微的發顫,手指下意識的抓了一下他的袖子,又吃痛似的張開,他抬頭看向容璲,不知所措道:“主上?您……”

“怎麼連路都不會走了。”容璲咬了下嘴角,故作不耐地過去拽回傅秋鋒,“墨鬥可沒有讓人癱瘓的本事。”

“臣知錯。”傅秋鋒掙開容璲的手,“臣讓陛下心煩了,這就退下。”

“朕沒……哼。”容璲一腔火氣沒處發泄,目送傅秋鋒踉蹌著扶牆出去,抬腿踹翻了屋中的椅子。

眼睛還好的時候,傅秋鋒從未如此清晰的觸摸過地牢牆壁的紋路。

不知是餘毒未清,或是他的大腦仍未放過自己,他還能感到指甲被鉗子掰斷後的劇痛,這感覺消褪的很慢,但他的指甲還完整的長在手上,刮蹭牆壁發出乾澀的摩擦聲。

他恨不起來,隻是有些頹喪,好像這毒從他胸腔裡挖出了什麼,讓地牢潮濕的涼意趁隙鑽入,他捋著牆走,卻還不知要如何回蘭心閣,他受過各種各樣的傷,但至少沒瞎過,宮中亭台樓閣複雜錯落,他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憑記憶走對。

總不能讓執勤的暗衛送自己回去吧,曾經的暗閣首領,怎能這般無能狼狽。

傅秋鋒輕輕歎了口氣,抬腳時突然磕在台階上,失去平衡跪了下去。

容璲不想跟傅秋鋒一起走,見到他疏冷垂首的模樣,容璲便不禁生出是自己做錯的想法,他在屋裡暴躁地踱步,韋淵快被他轉暈了,就在這時走廊傳出一聲悶響,半晌再沒有其他動靜。

韋淵試探道:“主上,您不去看看嗎?傅公子好像還沒出去。”

“磨磨蹭蹭,耽誤朕回碧霄宮。”容璲拂袖冷聲說完,大步出了刑室。

傅秋鋒坐在台階上,靠著牆壁默默調息,聽見刑室房門砰的一下,便睜眼停下了動作,緩緩站起來想走。

“站住。”容璲冷喝一聲,“我們順路,到天垣門再說。”

“是。”傅秋鋒跟上容璲,他聽聲辨位的功夫還在,虛浮地跟在了容璲身後。

他們走出一段,容璲回了幾次頭,漸漸發覺不對,站定屏息之後,果然傅秋鋒也停在原地,茫然地環顧四周。

“你的眼睛怎麼了?”容璲扣住傅秋鋒的肩膀,逼抬頭麵對自己,那雙本該明銳的眸子此時黯淡無光,看向他時也沒有聚焦。

“被陛下挖掉了。”傅秋鋒平淡地說,“在幻覺裡。”

容璲一怔:“朕挖你眼睛做什麼,瞎了還怎麼為朕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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