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歉意02(1 / 2)

身為皇帝竟會低頭道歉, 傅秋鋒有點不可思議,自顧自地穿上裡衣躺了回去。

皇帝也會真心道歉?虛偽……這也是虛偽的權衡之語嗎?像新帝浮於表象的笑容?

傅秋鋒突然恨惱自己如今瞎了,連容璲的表情都看不見, 要如何判斷容璲的歉意真假,而且無論真假,從今往後他依然會騙容璲, 容璲也難免對他保持戒備。

他追隨的先帝從不懷疑他,但先帝卻會為自己的失算而大發雷霆,他為先帝的顏麵頂下罪責, 領罰二十鞭, 先帝不過一句好好養傷, 仿佛皇帝永遠不會有錯,錯的真是他一般, 可那時他卻沒有半分失落。

“您是皇帝,不必向臣子道歉。”傅秋鋒說, “臣並未怨恨陛下。”

容璲仿佛挨了個軟刀子, 怎麼聽怎麼彆扭,冷臉抱著胳膊靠在了床頭。

傅秋鋒想繼續睡覺,昏昏沉沉不比疼好受, 這時又聽見外間漸漸接近的腳步聲, 小圓子和另一個聲音年輕但說話怪異的男人正往這來。

“林公子您快些,您屋裡那麼多藥,一定是太醫, 您快看看我家公子!”

“彆拽彆拽, 老夫已經在跑了!”

傅秋鋒久聞其名的林公子邊喘氣邊被小圓子拖過來, 頭發在肩側簡單紮了, 披著外衫赤腳趿拉著靸鞋, 看起來確實極為匆忙,見到容璲和傅秋鋒待在一張床上,馬上捂臉轉身要走。

“瞎了瞎了!你們年輕人自己膩膩歪歪,快放老夫回去!”

“你下去吧。”容璲讓小圓子帶門退下,乾咳一聲下了床,好聲好氣道,“前輩,真正瞎的在這兒呢。”

“啊?”林公子將信將疑,探頭瞥過去,“這小太監怎麼回事,硬是把我拖出門,有病找太醫啊。”

“這位是蘭心閣的傅公子,中了墨鬥的幻毒,不知為何突然目盲。”容璲用力把不願往前走的林公子推過去,“前輩專擅毒理,還請前輩出手相助。”

“副公子?你現在這麼花裡胡哨,連男寵都分正副了嗎?”林公子錯愕道,然後更加不想靠近,“老夫才不要給你們玩太過的事後慘狀收拾殘局。”

傅秋鋒聽得腦仁疼,忍不住出聲澄清:“我姓傅,是霜刃台的錄事……之前是。”

“現在也是。”容璲補了一句,“他不是朕的男侍。”

“哦哦,原來如此,明白了,又來金屋藏將是吧。”林公子恍然大悟,然後滿眼懷疑,“那自己人怎會中墨鬥的毒呢?墨鬥嘴滑了?”

墨鬥從容璲腕上支起來,對林公子吐了下信子亮出尖牙,以示自己牙口很準。

容璲又咳嗽一聲,把墨鬥按回去,皺著眉對傅秋鋒道:“這位是神醫林錚林前輩,就是為朕配製香囊的隱世奇人,不可貌相,前輩醉心毒理醫術,朕命人不得接近竹韻閣,讓前輩不用受人打擾,可以專注研究。”

“林公子不是您的男侍?”傅秋鋒倦怠地歎出口氣,端坐起來,他看不見林錚的模樣,但聽聲音和步伐也不像是老人。

“當然不是!老夫都多大歲數了。”林錚用那張年輕俊秀的臉老氣橫秋地說,“他沒跟你解釋過嗎?”

傅秋鋒仔細回憶了一下,坦誠道:“陛下說過,林公子喜好風雅,善解人意,還聽話。”

容璲轉身揉了揉太陽穴,他第一反應是傅秋鋒還記得他說過什麼,真是有心了,當然如果不這麼有心更好。

林錚伸手在傅秋鋒眼前晃了晃,咧嘴嫌棄道:“那感謝他口下留德,沒編排幾出跟老夫的風流韻事,害老夫晚節不保,他從小就是嘴上能耐,練了幾年**秘笈,人是越發不行了……”

“咳!”容璲製止了林錚的毒舌揭他的底,“是朕的錯,前輩先為傅公子診治吧。”

傅秋鋒略為意外,容璲在林錚麵前這麼老實,但還是把手伸向前,儘量收斂內息,讓林錚號脈。

“說說怎麼回事?”林錚探過傅秋鋒的脈象,然後傾身熟練地摸到了傅秋鋒後頸發際下隱秘的咬傷,又扒開他的眼皮看了看,“虛損勞傷,急火攻心哪,墨鬥咬的倒是不重。”

“在幻覺裡,被人挖了眼睛。”傅秋鋒簡單道。

“我賭一文這個人就是容璲。”林錚篤定說,“做皇帝的都沒有心,我勸你千萬不要真情實感,拿錢辦事最牢靠。”

傅秋鋒驚訝於他竟敢直呼容璲的名字,不過容璲也沒有生氣,隻是無可奈何地沉沉歎道:“前輩,有何需要,直說吧。”

“哈……再給老夫送幾個死囚來,最近的新藥就快成功了。”林錚笑得興奮而詭譎,“等我回去熬兩碗疏肝解鬱化毒的藥,再配個外敷的,還有的治。”

“多謝前輩。”容璲鬆了口氣,“那朕天明再去取藥。”

“晚點來,老夫還要補覺。”林錚打著哈欠擺手離開,“左右也瞎了,不差這一時。”

“沒什麼要問的?”容璲重新坐下,瞄了眼傅秋鋒。

“沒有。”傅秋鋒冷淡地說。

容璲直磨後槽牙,若是以往,傅秋鋒必定成竹在胸地說“若陛下願意說,臣就願意聽”或者“臣不需要知道”,怎麼都不會是一句無聊的“沒有”。

“那你睡吧,四更了。”容璲放下床簾,“朕還有事。”

傅秋鋒說了句恭送陛下,許文斌身亡,揚武衛謀反一案恐怕還有不少後續事宜處理,但他現在著實沒精神去想這些,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目盲之後不必再被日光影響,連時間都模糊起來,傅秋鋒一貫醒得早,這次卻是被屋內碗盤碰撞聲驚醒,才從疲憊的深眠中掙脫出來。

他揉了揉眼,在一片漆黑中問道:“小圓子?幾時了?”

“是朕。”容璲接話道,“巳初一刻。”

“……微臣參見陛下。”傅秋鋒低頭行禮,不太想動。

“起來用膳。”容璲倒了杯溫水遞到床前,“朕才和柳侍郎談完,正好一起吃。”

“臣身份低微,不敢與陛下同席。”傅秋鋒婉拒,說完之後才意識到,容璲半夜有事離開蘭心閣,莫非到現在還沒休息?

“你不起來,是要朕喂你嗎?”容璲拽起傅秋鋒的手腕把水杯強行塞到他手中,“你還想不想為朕辦事了?”

傅秋鋒抬頭往床邊轉過臉,垂著眼簾:“隻要陛下有令,臣自當死而後已。”

容璲氣惱地吸了口氣,揚聲喚道:“小圓子,進來伺候你家公子更衣。”

傅秋鋒扶著床柱下來,光腳踩在地板上彎腰去摸鞋子,容璲看了兩眼,那雙便鞋就在床底,他看得著急,忍不住去按住傅秋鋒的腿把鞋子拿到他腳邊:“趕緊穿好,彆再著涼發燒,藥都喝不過來了。”

“……哦。”傅秋鋒默默踩上鞋子,小圓子滿臉心疼的進來,攙著他去洗漱,他不太適應,掙脫了小圓子的手,“告訴我位置就好,我能走。”

容璲盛了碗粥晾上,舔了舔下唇,然後出門去了後院,半晌後拎著根削掉分支葉子的樹枝進來,敲敲地板:“給你折了根盲杖。”

傅秋鋒正試著靠摸確定外衫正反,聞言扭頭轉向門口:“臣有小圓子照顧,陛下不必擔心。”

“朕看你自己逍遙慣了,跟條尾巴渾身難受。”容璲調侃他,“接住了。”

傅秋鋒下意識的伸手,但容璲沒扔,他拄著樹枝走到桌邊坐下,把樹枝靠在了桌沿上:“先吃飯。”

傅秋鋒聽著聲音過去,摸到那根盲杖,上端削的很光滑,長度也正好,他有點彆扭,還是道了聲多謝,坐下喝粥。

容璲沒吃幾口,靠著椅子喝茶提神,狀似無意地說:“一會兒去霜刃台?”

“臣去了還能做什麼。”傅秋鋒低聲道,“不敢耽誤霜刃台公務。”

容璲蹙著眉無聲地歎氣,這時韋淵匆忙找過來,進屋望著傅秋鋒:“主上,屬下有要事稟報。”

“直說吧。”容璲擺手道,“人既然拷問過了,朕的質疑也算有始有終,不用再遮遮掩掩。”

傅秋鋒撩了下眼皮,捏著勺子裝作無意細聽。

“卯時看守楊淮的崇威衛換班時,有刺客試圖殺楊淮滅口,被暗中盯梢的暗衛擒下。”韋淵沉聲道,“此人與供詞中的神秘麵具人特征相同,正是揚武衛中郎將孫立輝。”

“他如何潛入皇宮?”容璲臉色微變,“揚武衛才出事,他便來滅口,反倒像是急於將這個神秘人送上門來,就此了結。”

“屬下已訊問過,但此人拒不開口,隻說……”韋淵小心地停頓了一下,“他受太子恩惠,謀劃多時要為太子報仇。”

“嗬,太子若不死,朕還真不知遍地都是太子的黨羽。”容璲嗤笑一聲,他想問問傅秋鋒怎麼看,轉頭發現傅秋鋒病重垂死驚坐起似的,直挺挺地正襟危坐。

“走,傅公子,去霜刃台。”容璲招呼一聲,“楊淮已經沒用了,彆掛在禦花園礙事,扔到竹韻閣給前輩試藥去。”

“是。”韋淵應聲稱是,見傅秋鋒拎著樹枝跟上,有些猶豫,“是否要屬下調一個暗衛過來照看?”

“如果朕瞎了,必定也不想當個廢物。”容璲含笑回頭,看向不遠不近跟著的傅秋鋒,“依愛卿心誌之堅,信念之強,彆說暫時目盲,就是斷手斷腳也能雷打不動到霜刃台點卯。”

傅秋鋒愣了愣,沒想到容璲突然開始吹他,快走了幾步追上:“多謝韋統領好意,我能照顧自己。”

韋淵最近是越來越不懂容璲了,暗自搖頭,落到兩人身後隨行。

容璲的步子刻意重了些,讓傅秋鋒能時刻聽見聲音,兩人經過天垣門到外廷,容璲自然地把傅秋鋒拽到身邊,和他一起走上台階。

“咱們靠些邊,這個時辰等不到朕上朝,那些大臣差不多該回去了,朕可不想碰上幾個難纏的。”容璲不耐煩地輕哼。

傅秋鋒用樹枝點著地麵,他習慣的很快,微微側耳,然後提醒道:“後麵有人追來。”

容璲一回頭,果然看見馮吉從遠處小跑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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