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機關盒03(1 / 2)

箱中夾層的空間堪堪能藏進一個身材正常的人, 箱子做的精巧,三尺多高,五尺餘長,不止能裝一架古箏, 夾層的位置就在底座, 從外麵看像是為了防潮而墊高加厚的實木。

“這真是……”傅秋鋒難得想不出應對之語, “出人意料。”

“我不止彈琴,也略通製琴,習慣與木料打交道,也因為喜愛鑽研過一些簡單的機關之術。”蘭兒謙虛道,她方才搬起的古箏沒上弦和箏碼, 放在箱底隔著幾層黑漆漆的絨布, 一團絲弦隨便掛在箱邊, 再自然不過, 單憑看和摸基本無法察覺箱底另有玄機,“這裡我親手所製和知音相贈的樂器一共三十五架, 大小箱盒不計其數, 除非以刀斧毀壞, 否則很難找到我藏起來的東西。”

“一個青樓女子, 倒是頗有餘裕。”容璲意味不明地哼道。

“正因我將閒暇與賞錢都拿來做了這些無用之功,才至今都是青樓女子吧。”蘭兒平靜地說, “民女見過的達官顯貴不計其數,但今日得見貴人與公子,當此生無憾。”

“朕可未見你有多少驚喜榮幸。”容璲挑眉, “朕很好奇, 你如何猜到朕的身份?”

蘭兒望了眼窗外:“崇威衛的盔甲我是認得的, 樓下的侍衛放您二人上樓, 您的身份必不一般,最初我也不能確定,但直到您拿出了手帕,那上麵繡的龍紋是皇室特有的樣式。”

傅秋鋒暗自瞥了眼容璲,心說他暴露的可真快。

容璲捏著茶杯的手指一緊,瞬間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帶這種花裡胡哨的手帕。

蘭兒把眼神轉向傅秋鋒,微微頷首補了一禮:“其實公子在貴人身邊,不也證實了我的猜測?若您的相貌並非巧合,您就是蘭心閣的主人,那能與您一同來此的人,除了當今天子,還會有誰呢?”

容璲曲起食指,摸了摸下巴:“朕聽說你是舒無言的弟子,那你再猜猜,朕與傅公子前來的目的?”

“弟子不敢當,我隻是言姑娘的婢女罷了。”蘭兒謙卑地說,遠遠望著傅秋鋒,留戀與惋惜在沉靜的眼底一閃而過,“我那時才七歲,隻能做些掃地擦窗的活兒,但總歸是貼身婢女,寸步不離的跟著她,如果您想在我身上得到什麼,那一定是關於言姑娘的,您是為了傅公子嗎?”

容璲下意識地偏了下頭,看見傅秋鋒抿著嘴角忍笑的表情,然後乾咳一聲,故意嚴肅道:“看來你也不過如此,傅公子值得朕大費周章親自出宮?”

蘭兒想了想,補充道:“民女相信傅公子值得,傅公子有任務在身,也隻有您能命令蘭心閣主人傅公子,現在這個局麵,想必也在您的計劃之中,民女所說為了傅公子,同時也是指您的公事。”

容璲不禁有種被看透,甚至看高的挫敗感,這個局麵可不在他的預測當中,蘭兒不緊不慢的語氣好像在說他對傅秋鋒的否認是欲蓋彌彰,他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彆再刻意遮掩什麼:“敢在朕麵前侃侃而談,揣測朕心意的文臣武將都少之又少,你不怕朕嗎?”

“您的臣子們有高官厚祿,有職責使命,他們自然怕惹您不快,怕有負重托。”蘭兒溫婉地垂下眼眸,“而我一無所有,為何要怕呢?”

“性命每個人都有。”容璲口吻冷淡,威脅似的提醒。

“……但人終將失去性命。”蘭兒輕闔眼簾,短促的一句話像是歎息般劃過唇邊。

容璲打量她半晌,蘭兒已經收起短暫的悲傷,又恢複了輕緩從容。

“罷了,朕確實想知道關於舒無言的一切。”容璲率先收起了僵持的態度,“舒無言,這是她的本名嗎?她籍貫何處,何時,為何來到希聲閣?”

“據我所知,是本名,她是昱州人,父母早亡,賣藝為生,後來病重被希聲閣救回,當時是祐興二十一年,這些消息打聽任何一個有些年歲的琴女歌妓都能知曉。”蘭兒說道。

“所以朕要聽的,是從那些人身上打聽不到的消息。”容璲交叉著十指把手壓在了膝蓋上,似笑非笑,“朕今日受到的冒犯夠多了,如果你不能給朕滿意的答案,朕就賜你從這個無趣又冷漠的世上解脫。”

“陛下。”傅秋鋒的語調帶著點質疑和勸諫的意味,“您……”

“好了。”容璲淡淡道,“卿先退下。”

傅秋鋒在這陣突然拉開的距離中有些無措,但還是退後了幾步,閉上了嘴。

蘭兒回想片刻,七歲時的記憶多半已經模糊,但這些片段零散地綴滿了她所有歡樂的時光,明明隻有兩年不到,堅定的鼓舞卻像持續了二十年那樣漫長。

她能想起許多片段,舒無言的微笑總是寧靜而溫柔的,不厭其煩地教她寫字,念書,彈琴,告訴她噩夢總會結束,仿佛永遠不會生氣失望。

“我曾經見過她戴著的一樣東西。”蘭兒略顯遲疑地開口,“是一個長命鎖,不怎麼值錢,但那長命鎖中另有乾坤,它更像是一個盒子,打開之後,包裹著裡麵的玉佩。”

傅秋鋒聽得眼前一亮,連忙問道:“是何種玉佩?”

“我記不清了,但言姑娘很珍惜它,我看見時,她囑咐我不要說出去,那是她家傳的寶玉。”蘭兒有些愧疚,“我當時對長命鎖更有興趣,鎖上的機關很精致,她就把長命鎖拿給我玩,仔細收好玉佩,但不知為何還是走漏了風聲,有一位客人前來和她單獨談了半天,客人走後,我看她拿著一塊手帕掩麵哭泣,隻說是客人買走了玉佩,讓我千萬不要對彆人提起。”

“什麼樣的客人?”傅秋鋒追問。

“我不認得。”蘭兒緩緩搖頭,向容璲袖口看了一眼,“但我還記得那塊言姑娘擦眼淚的手帕,他一定是某位王爺。”

“王爺?”容璲愣了一下,那時先帝的皇子們還都年少,恐怕隻能是他的某位王叔。

“祐興二十一年夏天,京城中有一場慶典。”蘭兒儘量回憶,“好像因為打了勝仗。”

容璲將這幾個條件往他翻看過的卷宗裡比對了一下,然後幾乎馬上可以肯定,這個拿走了玉佩的人就是後來造反的晉王。

先帝的皇弟們大多封地遙遠,隻有晉王在京城北方,但凡有什麼慶典宴會都能及時趕到京城。

“那枚玉佩到底有何特彆之處,舒無言沒提過嗎?”容璲問道。

“沒有。”蘭兒回答,“隻有這件事比較特彆,言姑娘也始終沒有多談。”

容璲沉思不語,半晌之後,起身抬手對傅秋鋒一招:“走。”

“陛下,那蘭兒姑娘和範軒……”傅秋鋒試探道。

容璲走到門口,慢慢回望了一眼低頭恭送的蘭兒:“押範軒,蘭兒回霜刃台。”

傅秋鋒眨了下眼:“蘭兒姑娘也要帶回去嗎?”

“朕不想說第二遍。”容璲不悅地側目警告他,“是押回去,待朕處理完了這群逆黨,再來就是你牆上那個留字,任何與前朝餘孽有關的人朕都不會縱放。”

“……是。”傅秋鋒隻得應下,他看著容璲快步下樓,回頭時稍顯低落地歎了口氣。

“公子不必自責。”蘭兒給自己倒了杯茶,淡然如常,“幸好我還來得及喝完這杯好茶,能親眼見識坊間傳聞猶如陰曹地府般陰森莫測的霜刃台,莫說是青樓女子,就是朝中大臣,也沒有幾人吧?”

“姑娘真是豁達。”傅秋鋒忍不住敬佩道。

“我很想念言姑娘,想變得更像她一點。”蘭兒笑了笑,“她一直相信,苦難早晚都會過去,可惜她先走了,看不見您追隨陛下的模樣。”

“也不是什麼好名聲,不看也罷。”傅秋鋒自嘲,他活了四十幾歲,大半時間都在執拗的封閉自我,此時竟然感覺蘭兒比他成熟的多,“蘭兒姑娘也相信嗎?”

蘭兒放下茶杯,跟傅秋鋒走下樓梯,笑意收了起來:“我不信,等待苦難過去隻是隨波逐流,隻會落入更湍急的江河罷了,所以我不希望您隻是等待。”

傅秋鋒一愣:“我不明白。”

“我方才有一點沒有透露。”蘭兒沉聲道,“言姑娘是鄢朝皇族後裔,陛下早晚會查到這點,無論你是要嘔心瀝血取得陛下的信任,還是策劃逃亡遠離京城隱姓埋名,你有這個能力,就必須做些什麼,我不想看到言姑娘的孩子像她一樣逆來順受。”

傅秋鋒扶著樓梯的扶手,為蘭兒過於大膽危險的言辭而錯愕:“交淺言深最是大忌,我若是將此話報給陛下,你的下場可想而知。”

“就當我是為了言姑娘吧。”蘭兒的語氣很快又溫柔起來,甚至有些狡黠,“我賭公子是個好人,不會出賣我。”

傅秋鋒心情複雜地將蘭兒交給崇威衛,心說這具身體的便宜還真不是白撿的,居然留了如此嚴重的致命缺點。

他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但也確實不想出賣蘭兒,他追上容璲,容璲上了輛馬車,他已經習慣了跟上去,但這次容璲卻伸手擋在了車簾前。

“齊將軍給你備了匹馬。”容璲故作輕鬆地說,“朕不會再委屈你陪朕乘車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