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欲拒還迎01(1 / 2)

夜空中半圓的月亮被橫七豎八的枝葉擋住, 光從窸窣作響的樹葉縫隙裡散開,薄雲緩緩飄過,宮牆小路灰蒙蒙的, 蟲鳴時斷時續,腳步聲在這裡顯得靜謐又落寞。

傅秋鋒走回了蘭心閣, 小圓子在正廳裡扶著腦袋困的直點頭, 他不禁也有些困意,讓小圓子回去休息, 找了套衣裳抖開對著自己比了比, 然後再仔細疊好。

容璲在蘭心閣的時候,是要告訴他什麼?

傅秋鋒抱著衣裳經過正廳時, 望著已經空無一人的座椅發起了呆。

容璲為了不打擾他,在這裡坐了一夜,傅秋鋒即便再遲鈍,事到如今也意識到容璲在刻意接近他, 不是曾經還玩味地叫他愛妃時的試探和戲弄, 是更加小心也更加肆意的接近。

他不覺得自己在外表上有什麼值得覬覦的地方, 再說容璲也不是那樣膚淺的人,傅秋鋒略感不安的歎氣, 思緒飛轉, 下意識地回避起來, 想要安慰自己容璲隻是一時興起的趣味罷了,隻要不去理會,興致早晚會消失……或者乾脆是自己多心了?共患難一回, 難免產生點激動過後的特殊情結。

傅秋鋒甩甩腦袋,告訴自己冷靜,帶著衣裳回到竹韻閣, 在門前深深吸氣吐氣,板起臉來裝出一本正經的姿態,推門跨進屋內剛要開口,就發現容璲已經睡著了。

他隻脫了外衫蓋在身上,沒有枕頭隻好枕著自己的胳膊,眉頭輕蹙,側身蜷縮在木榻裡邊。

傅秋鋒所有的斟酌和防備都在這個畫麵中悄然化開,有些想笑,又覺得容璲這樣實在可憐,傷口根本無法讓他的魅力動搖分毫,隻能更加顯露他的堅毅剛強,傅秋鋒甚至衝動的想把最華麗的錦衣和被褥都搬來,才能襯得上容璲在他眼中奪目的光采。

他把衣服放下,伸手慢慢撥開容璲臉側的發絲,免得它們碰到傷處,房門又響了一聲,傅秋鋒不假思索回頭,豎起食指提醒來人小聲,彆打擾容璲休息。

來的是林錚,他將小鹿煎好的藥送來,見到容璲睡著,似乎頗為遺憾。

“可惜了。”林錚把藥放到桌上,收起手中的匕首,抽出根銀針,刺破手指在碗裡滴了滴血。

傅秋鋒起身過去,小聲問道:“前輩這是?”

“我的血能中和藥性。”林錚解釋道,“嘁,本來還想表演一下舍己為人的割脈放血,看來這人情隻能下次再討了。”

傅秋鋒一時無語,遲疑的問:“怎樣放血也都是前輩的血,陛下信任前輩解毒,您也願意為陛下竭儘全力,為何還要拐彎抹角索要人情?有何請求向陛下直言不行嗎?”

“老夫跟他非親非故,搬來宮裡本就是一場交易,我們各取所需罷了。”林錚說的冷漠,攪和幾下藥湯,褐色的渾濁液體奇妙地逐漸變紅,像一碗正在凝固的血,“是他對你太過特殊,才讓你有了他好說話的錯覺。”

“特殊……嗎?”傅秋鋒愣了愣,“陛下隻是愛惜良才,禮賢下士而已。”

“你怎麼和話本劇情一樣傻。”林錚浮誇地望天嗬嗬兩聲,“他都看上你了,這還不特殊?”

傅秋鋒定在原處,呆若木雞,噎了一會兒才搖頭道:“您誤會了吧,不可能,陛下可是一國之君九五之尊,我隻是他的下屬,陛下想要什麼才貌雙全的男女沒有,怎麼會看上我。”

林錚興致盎然地笑起來:“那你說說他想要什麼樣的?”

傅秋鋒沉默片刻,上官雩劍藝卓絕有傾城之色,容璲不喜歡,韋淵從小跟他到現在,忠誠謹慎認真負責,容璲也不喜歡,還有什麼溫文爾雅的柳知夏,玩世不恭的齊劍書,容璲沒事都不提他們。

“沈將軍其人如何?”傅秋鋒挖空心思想出一個人來,“我聽陛下提起過他幾次,好像是有些交情。”

“彆猜了,沈星程早成親了。”林錚垮下臉來,“你家陛下親口和我承認,他喜歡你,深思熟慮過後隻想要你,看見你就心跳過速,滿腦子想著召你侍寢給你脫光春宵一度。”

傅秋鋒:“……”

傅秋鋒咽了下唾沫,艱難道:“假的,我不信。”

林錚一歪頭,純良地說:“心跳過速開始是我編的,前麵都是真的,對比起來是不是純情皇帝比較好接受?”

傅秋鋒:“……”

傅秋鋒看見林錚用著年輕的臉惡意賣萌就開始上火,林錚直接的話把他所有自我欺騙都瞬間擊碎,容璲喜歡他,那他喜歡容璲嗎?容璲能喜歡他多久?如果容璲不放棄,他能回報容璲這份對於皇帝來說,誠摯的過於罕見的感情嗎?如果容璲放棄了,他會留下永遠的遺憾嗎?

他考慮的太多,在林錚看熱鬨的眼神下無所適從,啞口無言。

“你若不答應,那老夫還有一個辦法。”林錚搓了搓手。

“什麼辦法?”傅秋鋒局促地問。

“忘情丹。”林錚躍躍欲試,“他會徹底忘記對你的感情,然後你就如願以償繼續當他的臣子下屬了。”

“不行!”傅秋鋒脫口而出阻止道,想起容璲還在睡,連忙壓低了聲音,支支吾吾地說,“誰都不能操縱陛下的意誌。”

“小子,你這是占著茅坑不拉屎。”林錚不客氣道。

“呃。”傅秋鋒臉一黑,“前輩,對陛下好點,總之濫用藥物著實不妥。”

林錚為難地考量少頃,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須:“既然如此,說起來,老夫也有幾個故舊晚輩,都是聰明的小姑娘,反正你沒這個心思,不如讓老夫給他介紹介紹,說不定看上老夫哪個小侄女,索性移情彆戀,老夫也順道當回國丈試試。”

“可陛下不能接近女子。”傅秋鋒實話實說。

“老夫可以治啊。”林錚悠然道。

傅秋鋒短暫地抽了口氣,垂下眼,餘光瞥向容璲,抿唇小聲道:“如果您能讓陛下擺脫陰影,那是再好不過。”

“可老夫看你一臉不情願。”林錚直言指出。

傅秋鋒欲言又止,抬手按在桌上,緩緩趴下捂住了臉,幾乎從未如此難以決斷:“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怕……不是怕陛下,我隻是怕自己選擇錯誤。”

“你們每天都混在一起,有什麼對錯?”林錚對傅秋鋒的舉棋不定表示難以理解。

“那不一樣,陛下於我,亦主亦友。”傅秋鋒下意識地說。

林錚促狹道:“那也不差個亦夫亦妻。”

傅秋鋒:“……”

“哦,懂了。”林錚恍然大悟,雙手一拍,也趴到桌上,神秘兮兮地在傅秋鋒耳邊說,“要不要跟他試一次?老夫給他下點合歡散,發作過後不會留下一點記憶,你爽完就跑他也不記得。”

傅秋鋒表情一僵,瞬間站直退離林錚幾尺遠,鄭重道:“林前輩,您德高望重,能不能正經一點,像陛下這般潔身自好的人,這種事妄想一下都是褻瀆,我絕不能容忍!”

林錚翻了個白眼:“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樣。”

傅秋鋒蔫頭耷腦地歎息:“您這麼大歲數,又在江湖上聲名遠播,肯定很有經驗吧,我希望您提些正常的建議。”

“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林錚托著下巴現實地說,“比如給一對夫妻下毒,隻留一份解藥,他們最初還能裝模作樣捱上幾日,等到性命攸關時,就用儘一切手段互相殘殺了。”

“陛下不是那樣的人,陛下也冒險救過我。”傅秋鋒果斷道。

“老夫講夫妻,你對號入座什麼呀。”林錚又嘲了傅秋鋒一次。

傅秋鋒:“……”

傅秋鋒乾咳一聲:“難道就沒有好的例子?比如愛慕不成情誼在,各自釋然做朋友的?根據我的情報,前輩年少成名,愛慕前輩的青年男女必定不在少數,等以後他們看見您的妻子兒女,自然也會放棄另覓良緣吧。”

林錚眨眨眼:“我沒有妻子兒女啊,上門追求我的人我照單全收,先下一碗慢毒讓他們不敢離開,然後給我洗衣做飯打雜試藥。”

傅秋鋒:“……”

林錚惋惜地大搖其頭:“可惜世上少有專情之人,他們最後都反悔了,拚命往山下逃,害的老夫被正道中人喊打喊殺。”

傅秋鋒:“……”

傅秋鋒麵無表情地說:“前輩,您辛苦了,您回去接著睡吧。”

他心說自己真是腦子有坑。才會問一個拿人煉藥的邪魔外道戀情問題。

容璲沒管林錚要點亂七八糟的毒給他下上,可見容璲何其高尚,如果他是個女子,對比之下當場就感動的托付終身了。

“等他醒了記得喝藥啊。”林錚走前囑咐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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