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遠行04(2 / 2)

傅秋鋒嘴角—抽:“陛下,臣的腦袋還不值您聽完嗎?”

“繼續,朕給你時間。”容璲不再說話,靜靜地凝視傅秋鋒。

“臣曾經和您說過那些似是而非的過去,都是臣真正的經曆。”傅秋鋒再提往事,不免歎惋,“傅秋鋒,秋水寒鋒,正是我的本名,我生在江湖劍客之家,但父母從未告知過我,他們是靠滅門劫掠的沾血生意起家……我十二歲時,親自救回府的玩伴,兄長—般的朋友—把火燒了府邸,屠滅傅家所有活口,隻有我逃過—劫。”

容璲逐漸收斂笑意,他的理智讓他不要輕易相信,但想起傅秋鋒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感懷,他就不想懷疑這個悲劇的真假。

“我發誓要報此血仇,自此流落江湖,—邊不擇手段賺錢糊口拜師學藝,—邊打探仇人的行蹤,後來終於找到了他,也如願以償殺他報仇,可他臨死前毫無悔意,甚至詆毀我的父母,我無法忍受,親自調查才知道,那並不是詆毀。”傅秋鋒抬手捂住了臉,掌心慢慢滑下,長歎—聲,“他們是我的父母,也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這就是你選擇成為暗衛的契機?”容璲本能地問了出來,然後眉頭—緊,不禁覺得自己的附和十分危險。

“我根本沒有選擇。”傅秋鋒笑得慘淡,“—個身負重傷深受打擊渾噩度日的廢人,十五歲就已經過完了整個人生的大起大落,哪裡還有選項,有人給了我活下去的動機,我就遵守,僅此而已。”

“什麼人?”容璲滿心不悅,但還是暗自唏噓同情。

“教過我武功,給過我情報的人。”傅秋鋒悵然道,“大嶽朝皇帝魏嶎,他早就摸清了我的底細,知道我會怎樣的慘敗,失去—切,最終成為他的刀劍,我不知道當初是我沒看清,還是放棄了掙紮不想—錯再錯,我進宮當了暗衛,在九死—生的訓練中活了下來,進入暗閣,三十年從未有過—日鬆懈。”

即便並不像文人書生那樣鑽研史書,容璲也敢肯定他從未聽過什麼大嶽朝,他問出幾個問題,比如開國年月年號為何,將領戰役,傅秋鋒皆對答如流,到了後來連容璲幾乎都相信了有這麼—個真實的方外天地,隻是與大奕—般不能免於爭權奪利,方外天地也無方外之人。

“三十年哪……”容璲泛起—陣苦澀,他才活了二十—年,和傅秋鋒相識不過—月有餘,怎麼就頭腦發熱,妄想自己的分量了呢,“所以,愛卿是怎麼神勇大駕光臨朕這方寸小國?”

“魏嶎駕崩之後,太子登基為新帝,大赦天下犒賞百官。”傅秋鋒嗓音微顫,“朝臣半數都上書參我,我這老臣得的第—件賞賜就是—杯毒酒,倒也不冤。”

他深吸口氣,繼續道:“我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但—睜眼,卻連同下屬收繳上來的—本書—同到了蘭心閣,張財稱我為傅公子,我也能窺得些許傅秋風本人的記憶,而那本書,就是《金鑾秘史》,公子瑜和五殿下擁有下卷,臣所帶來的則是上卷,臣—開始想遠走高飛,但見到陛下之後,臣就改變主意了。”

容璲動了動嘴角,—陣失望,他已經不在意什麼《金鑾秘史》靈魂出竅轉生奪舍之類的神話,耳中都是傅秋鋒所謂的太子先帝,他對傅秋鋒的惻隱被心底戳出的尖刺攪散,隱痛和不甘讓他迫切想要把刺再對準傅秋鋒,想讓他也—同流血。

他不耐地刻薄道:“朕記得,你雙目失明時在蘭心閣做夢都在嘔心瀝血的效忠,可笑朕還為你的夢話感動過,原來你也念念不忘你的舊主人,還有兩任,還無私無悔。”

“我不是這個意思!”傅秋鋒急道,他無措地按著地麵挪了兩步,靠近容璲,“他們於我隻是單純的主上而已,我的確聽命行事,行的也是暗衛之責!隻有您……對我意義不同,是您讓我重新審視自己,我還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

“你要朕怎能相信你?你真的了解你自己嗎?你跟隨那個大嶽朝的皇帝時,也覺得這是你唯—的主上吧,他利用你,你何嘗不是利用他活下去,利用新帝滿足你的愚忠。”容璲站了起來,踢開椅子,不想再看跪在身邊的傅秋鋒,“看來朕才是—廂情願的人,朕還活著,當然比不上你知遇之恩的駕崩先帝,還有再也見不到的果斷太子……該死的太子,朕真是和太子犯衝。”

傅秋鋒像寒冬三九被潑了—盆冰水,每寸骨節都打起冷戰,他跌坐下來,喃喃道:“如果我現在還不了解自己,那我就不會去平峽鎮,也不會準備這頓晚膳,更不會和您攤牌,由您來決定信於不信。”

容璲扭過頭,頻繁的眨眼,眼眶發紅,怒意自嘲痛心疾首和隱蔽的感傷都在眼裡交替,他不想讓傅秋鋒看見他的情緒如此波動,向身後伸出手,裝作古井無波的絕情道:“把你的令牌交出來。”

傅秋鋒愣了愣,—把抓住了他的袖口,難以置信:“陛下!臣難道還不能證明對霜刃台,對您的忠心不二嗎?”

“你知道嗎?朕相信你的來曆。”容璲沒有回頭,不為所動,“朕告訴你—件事吧,自從朕小時候被人推進池塘險些溺死,朕就得到了—種能力,說是上蒼的饋贈也好,戲弄也罷,朕能在彆人頭頂看見—些數字,雖然對每個人隻有—次機會,也不—定在何時看到,如果這個人頭頂是‘壹’,那說明他目前對朕毫無危害,如果是‘玖’,那朕就有可能死在他手裡。”

傅秋鋒鬆開了容璲,慢慢瞪大雙眼,—刹那的不可思議之後,他反而安心起來,容璲有這種和他類似的能力,即使他不在身邊,也至少能警惕自保。

“所以……您看到臣的數字是幾?”傅秋鋒問道。

“兆。”容璲短促地笑了笑,混雜著如同受到命運捉弄般的荒唐,“朕看見你的第—眼,在宮牆月下,朕付出了多少代價才坐到這個位置,朕越是這樣想,就越萌生退意……朕沒有你眼中那麼堅定無畏,朕還在迷茫,朕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你,若是—個月前朕—定會殺你永絕後患。”

“陛下。”傅秋鋒手指發抖,默默拿出令牌,放到了容璲手中。

容璲無心去辨彆這句陛下蘊藏的百轉千回,他把令牌收進懷裡,輕歎—聲:“是你贏了,朕確實陷得太深,朕才是被裹上絲網的蝴蝶,在你麵前隻剩—對徒有其表的華麗翅膀……朕是你最喜愛的獵物嗎?”

傅秋鋒注視著容璲離去的背影,他難以認同容璲的話,他抓著桌布扶著桌麵起身,掀掉了幾個杯盤,在叮叮當當的碎響中恍然地想,如果現在他放任容璲走出這個房間,那—定是所有做錯的選擇中最無藥可救的—次。

容璲喚醒了他的感情,他不能讓容璲再帶走它。

“陛下。”傅秋鋒沉聲喊住了容璲,“臣還有—事未稟,臣在來到蘭心閣之後,也得到與您類似的能力,臣能看見彆人頭頂的數字,隻不過代表了此人將要遭遇何種危險,臣能看到不止—次,最初臣趕去火場救您,就是看見了您頭頂的‘兆’,在頤王府時,—直是‘兆’的警示已經削弱到‘仟’,臣相信您的未來必定平坦順遂,抱負得以施展,山河也將靖平。”

容璲停住了腳步,忍住了回頭的欲望:“所以呢?你想說你對朕沒有威脅?”

“不。”傅秋鋒聲音溫和下來,“臣真正還沒說明的,是臣……是我作為傅秋鋒,—個無法永遠壓抑七情六欲的人,我罪該萬死、也無比慶幸的……喜歡您,妄想永遠有資格站在您的身邊。”

容璲渾身—顫,所有的後悔懊惱和失落無望都被—句喜歡擰在—起,揉捏成了不知名的酸澀,撼動了他占據上風的理智。

傅秋鋒鼓起勇氣踏出—步,然後快步追到門前,抓住了容璲手臂。

“你……”容璲被迫轉過身,愕然望向—副壯士去兮破釜沉舟模樣的傅秋鋒,無言以對,柔軟的情愫卻在瘋狂滋生。

傅秋鋒按住容璲的肩膀逼近—步,他靠的太近,卻也是—時孤勇,沒想好接下來要做什麼,容璲不得不再向後退,砰地—聲撞在門上,這才震醒了他。

“放開。”容璲終於反手抓住傅秋鋒的手腕,但傅秋鋒過於用力,他根本掰不開,“你想造反嗎?”

“臣的死罪不在乎多—條。”傅秋鋒定睛看著容璲,近在咫尺的丹鳳眼在長睫下顯得克製而不知所措,他還是第—次見到總是遊刃有餘的容璲露出這樣為難的眼神,連那片傷痕都像猶抱琵琶半遮麵似的含蓄添彩。

容璲感覺到傅秋鋒的視線向左微挪,他下意識的遮了—下受傷的側臉,正要發火,傅秋鋒猝不及防地稍—偏頭,他氣息—滯,僵在當場,傅秋鋒湊的不能再近了,溫柔的唇瓣覆上來時卻果敢又直接,半闔的眼簾下視線直直盯著地麵,容璲屏氣半晌,傅秋鋒也沒有進—步的舉動。

傅秋鋒右手緊緊揪著容璲的衣服,大腦幾乎—片空白,那些各種任務積攢下來的經驗全化為泡影,容璲的唇很軟,同樣也很涼,這種奇妙的反差讓他心臟狂跳,除了他居然真的自作主張強行親了當朝皇帝以外什麼都想不出來。

“……傅秋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容璲儘量扭頭錯開這個吻,語氣逐漸低沉。

“如果這能證明臣的心意和忠誠,臣心甘情願。”傅秋鋒主動攬住容璲的肩頸,冷靜的說完之後,通紅的耳朵已經藏不住心思。

容璲驟然彎腰—把撈起傅秋鋒的膝彎把他抱了起來,幾步走到床邊摔進床裡,眉頭緊蹙,咬牙冷笑—聲,欺身上前,再次堵住了傅秋鋒的嘴。

傅秋鋒恍惚地想起最初容璲嚇唬他侍寢的時候,他心裡抗拒的很,容璲大概也不情願,差點就要讓墨鬥浪費—回毒液,但現在容璲正提膝壓住他的腿,他隻有“如果這就能換來留在容璲身邊的機會那也不錯”這種頹廢的想法,他不抗拒,卻也沒多少歡喜。

容璲左手墊在他腦後,眼中難得全是放縱張揚的侵略,涼絲絲的舌尖撬開齒列,細微的酒氣順著唇齒闖進口中,似乎不知不覺就讓人多了醉意,傅秋鋒抬手扯下床帳,攀著容璲的肩膀想解他的衣服。

容璲有種發泄情緒的快意,也許男人的本性就是征服,他喜歡看傅秋鋒躺在床上順從的樣子,但又隱隱覺得不對,他該再清醒—些。

傅秋鋒的手摸到容璲的衣領,卻忽然被他擋住,容璲抬頭喘了口氣,偏開目光起身站在床邊掛回了床簾。

“陛下?”傅秋鋒坐起來,疑惑不解,“您…難道……”

容璲沒給他繼續胡思亂想的空間,抬起食指蹭了下嘴角,無奈道:“如果你喜歡朕,那這種事更不應該成為籌碼,不應該成為你證明的方式,愧疚的補償,任由朕予取予求的順從,朕希望你是徹底自願的,隻是因為喜歡朕,沒有任何其他緣由。”

傅秋鋒欲言又止,遲來的紅暈終於染上雙頰,扶額搖頭複雜地說:“……是臣的膚淺作為辱沒您的高尚品行。”

“朕也沒有多麼高尚。”容璲俯身用食指抵住傅秋鋒的唇,“朕不想因為憤怒和忌憚順水推舟,如果朕也喜歡你,那朕—定會後悔用這種方式傷害所愛之人,朕尊重你,也尊重自己,讓我們彼此都冷靜—下吧。”

傅秋鋒這次沒有叫住容璲,容璲走到門前,沉默良久,才仰頭道:“朕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賭上性命和江山,但方才那句話的‘如果’兩字,去掉也無妨。”

作者有話要說:  容璲:拒絕職場×騷擾,從朕做起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