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賢妃陳庭芳昏迷不醒以後, 不少追隨陳庭芳的嬪妃著實惶恐了一陣,日夜擔憂跋扈的貴妃娘娘打擊報複,但很快這些姑娘就發現宮裡關於貴妃的新傳言越來越少, 容璲也不再天天留宿停鸞宮。
貴妃將要失寵的消息不脛而走, 有大膽的嬪妃去給上官雩請安,不是吃個閉門羹, 就是看見上官雩躺在層層紗帳後,貼身婢女一句娘娘身體抱恙不宜見客,就給打發了回去。
容璲到停鸞宮的時候,楚婕妤正從宮門出來,見到容璲的鸞架,連忙躬身退到一旁行禮。
容璲下車時思考了一會兒, 想起這是那個會彈琴的姑娘,就衝她隨意打了聲招呼:“趙婕妤,貴妃可還在宮中?”
“……在。”楚婕妤眼角抽了兩下, 乾笑兩聲糾正道, “陛下,妾身姓楚。”
容璲尷尬了一瞬, 撇開眼神望了望天。
楚婕妤心說容璲眼裡應該隻有傅秋鋒和上官雩,正好一隻眼一個,怕是再也裝不下彆人, 她也沒什麼爭寵的心思,就圓滑地勸諫道:“請恕妾身多嘴,近來聽聞陛下朝政繁忙,未能前來停鸞宮看望姐姐,姐姐似乎身體欠佳,若能見到陛下, 有陛下福澤護佑,料想也能早日痊愈。”
容璲這陣子確實沒刻意去留意後宮,但上官雩故意放出這種消息,應該是已經想好了後續,他不動聲色點點頭,進了正殿,上官雩不在,婢女領他去了後院寢殿,隻見箱笥衣物兵器堆了一地。
“真要離開了?”容璲倚在門邊,心情有些複雜。
上官雩坐在榻上擦她的劍,手腕一翻,冷光霎時映過眼眸,她笑盈盈地抬頭調侃道:“陛下,舍不得妾身嗎?”
容璲直接抬手搓搓胳膊:“三年前我們早有約定,你替朕牽製後宮嬪妃,等你要回醴國時,朕也不會阻攔。”
上官雩無趣地搖頭:“醴國國師已經控製了父王,正分批秘密向邊境派兵駐紮,邊境山林茂盛,多有毒瘴,而國師擅長煉丹製毒,他正在等待與北幽夾攻大奕的信號,若與大奕交戰,即便大奕兵強馬壯,醴國也會用毒和遊擊騷擾讓戰況逐漸膠著,但隻要北幽主和的三王子掌權,戰事便不會爆發。”
“北幽梟王會與三王子同一立場。”容璲沉聲道,“料想不久三王子便會前來議和。”
“那我就放心了。”上官雩輕輕頷首,“我會留在這一個易容的婢女,讓她裝扮成我,等我走後飲下一種特製的蛇毒,讓禦醫診脈也隻是氣虛體弱,日漸衰竭,等過一月兩月,你就宣布我重病薨了,再用一具屍體頂替,萬無一失。”
容璲不禁想起陳庭芳所提到的預言,傅秋鋒把集齊的兩冊書拿給他時他已經看過一遍,現在倒是確定了上官雩暴病身亡是她自己的算計。
想起書,就同時想起了傅秋鋒,容璲又是一陣沉悶的歎息,問道:“需要朕派人護送你回去嗎?”
“陛下呀,你要再冷漠無情一點。”上官雩並指彈了下劍身,軟劍振顫一片殘影,她語氣閒適,又帶著些理智的冷意,“你登基之後,就是大奕國的皇帝,不再是我的幕僚,而我離開這座皇宮之後,也不再是你的貴妃,我們所有的過往與現在都將在未來一劍斬斷。”
容璲盯著她的劍,上官雩的劍法精妙他再清楚不過,他放下胳膊走進殿內,正色道:“那你順便幫朕護送一個人如何?”
上官雩看他的眼神十分微妙,在恨鐵不成鋼和朽木不可雕之間徘徊:“你聽到我的忠告了嗎?”
“朕不在意。”容璲蠻橫地說,“隻要朕還將你認作朋友,朕就偏要拜托你。”
上官雩暗中翻了個白眼:“我都聽說了,你的臉中毒不輕,你還不如讓我幫你想辦法拿到解藥,反正我回去是要殺國師的。”
容璲又深深地歎了一聲。
“彆再歎氣了,小心頭暈。”上官雩笑著提醒。
“你計劃多久奪回王城,誅殺國師?”容璲問她。
“保守估計,三個月。”上官雩認真算了算,“我的人都在暗處,就算可以包圍京師,但若國師用父王和太子的性命威脅,為了不失人心,我也不能強攻。”
容璲抬手碰了碰側臉,涼絲絲地說:“三個月,那朕直接燙掉半張臉以後都戴麵具算了。”
“彆暴殄天物。”上官雩想了想,“什麼人要我護送?難道你派了暗衛想盜取解藥?”
容璲開始歎第三聲氣,在上官雩暴躁之前懊悔道:“是傅秋鋒,他……朕誤會了他,說話重了些,他留書要去醴國為朕找解藥,如今醴國危機重重,朕更放心不下,若非朕剛穩住朝中局勢,抽身不開,朕甚至想親自去追他。”
上官雩起身打量他兩眼:“不會吧,你真對他上心了?陛下,你能確定你是真心的還是圖一時快樂……快樂,你懂吧?”
容璲頓時扭了下頭,乾咳兩聲,腦海中不受控製的浮現傅秋鋒緩慢的放鬆了肩頸躺倒在錦被中的模樣,耳廓和臉頰都染上紅暈,本來清正的相貌被迷離放任的眼神變得充滿誘惑,又同時令人滋生矛盾的掠奪欲和罪惡感。
“嗯哼?”上官雩的目光逐漸玩味起來。
容璲趕緊甩頭回神,冷著臉澄清道:“朕和他什麼都沒做!傅公子豈是輕浮之人,他值得朕的真心。”
上官雩托著下巴思考,容璲繼續遊說道:“沒有人比你更熟悉醴國,朕希望你能勸他回來。”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上官雩現實地說,“你認為他會聽我的勸告你的命令嗎?”
“如果他堅持不肯,你也能為他提供相應的情報。”容璲退求其次。
上官雩輕笑一聲:“那醴國的好處呢?”
容璲天人交戰了一會兒,才勉強咬牙道:“朕希望你在保證他安全的同時,可以讓他做你的奇兵。”
“陛下,我說的是醴國的好處。”上官雩緩步走到殿門外,站在午後的豔陽下,紅裙華麗如火,鳳釵熠熠生輝,“你以為我為何要回去?繼續做我的聖女,到了要卸位的三十歲,就嫁給某個貴族權臣嗎?”
容璲稍感愕然:“醴國太子尚年幼,權力隻會握在你的手中,你不想嫁,誰敢逼你?”
“若是太子長大了呢?”上官雩嗤笑一聲,劍刃一抖收入袖中,揚頭望著屋簷背後廣袤的天空,緩緩抬手指向南方,“寡人,隻要唯一的王位。”
容璲不自覺地放輕了呼吸,望著上官雩的背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這讓他想起曾經自己,那種在醒悟自己也可以去搶那張高不可攀的龍椅時,豁然通透的感覺。
“隻要你能坐上那個位置,珍惜與大奕的和平,那朕和大奕永遠都是你的盟友,醴國的盟友。”容璲鄭重道,“保重。”
……
上官雩第二天一早就策馬離開,容璲依然在紫微殿和政事堂一條線來回,午膳時才得以脫身。
他直接去了霜刃台,祈求傅秋鋒會有點良心給霜刃台發回密報,結果到了內台看暗一和蘭兒平靜的表情也不像收到消息。
“沒有密信嗎?”容璲在內台轉了一圈,最終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蘭兒搖搖頭,暗一想了想,道:“希聲閣傳回一封,戶部尚書的兒子暗中以售賣字畫為由收受賄賂三千餘兩。”
容璲不禁開始今天的歎氣:“暗一,若是令你全速秘密趕往醴國,你現在可能到哪了?”
暗一默默算了一下:“大概過了望州,在浮遊山附近,這裡是近路,且人跡罕至,不易留下行蹤。”
容璲心情不佳,在暗一的桌邊坐下,隨手翻了翻卷宗,又起身走到後屋靠著軟榻看窗外的花草。
蘭兒看他心神不寧的樣子,主動拿出那枚牡丹玉佩,走過去彙報道:“陛下,昨晚我已經拆開這枚玉佩,但玉佩內部所刻的線條極其精細,更無規律可循,恐怕要解開這副地形圖,得知真正的藏寶地點,還需要一些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