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慢慢來,總能學到東西的。”
陳柏鬆飲儘一杯茶,朝林淵行禮道:“謝少爺。”
汝寧城邊,農戶們正各自在家做飯,女人們從端出野菜湯和雜糧飯,一家人蹲在地上大口拋著飯菜,雜糧飯裡麵並沒有米,糠是主角,他們吃完飯後坐在門檻上說話,談論著明天的天氣,秋收能有多少收獲。
“村長說地主老爺不收我們租子了。”女人的表情有些茫然,“現在五家一起用三個鋤頭一頭牛,這些也要還給老爺嗎?”
男人咳嗽了兩聲,他才三十歲,可看上去已經是接近五十的人了,他的皮膚粗糙泛黃,臉頰凹陷,眉頭緊皺,他朝地上吐了一口濃痰,弓著腰說:“我明天去問問。”
女人的背上用破布條綁著一個孩子,孩子什麼也不知道,他才兩歲,不明白大人的憂愁,正在抓著母親的頭發玩。
“他們說,南菩薩來了,地主老爺就不管我們了。”女人眼裡泛起了淚花,她問丈夫,“那個南菩薩真的不走了嗎?”
男人沉默的看著腳下的地。
女人憤恨地說:“南菩薩為什麼要汝寧?他們為什麼要來?讓我們過以前的日子不好嗎?”
雖然貧窮,雖然饑餓,雖然奮力耕種卻吃不飽肚子,但是日子很安穩。
可現在,他們不知道前麵等著他們的是什麼。
未知讓他們恐懼,恐懼帶給他們憤恨。
翌日清晨,太陽還沒有升起來,男人就已經離開家去了地裡,女人也要下地,她像栓牛一樣用布條充當繩子,把孩子拴在樹邊她能看到的地方,也跟著一起耕種。
她的眼睛已經壞了,天不大亮她就看不清東西,但乾了這麼多年活,就是抹黑也能乾,種地已經變成了她的本能。
就在第一縷陽光衝破雲層灑向大地,村長跑在田坎上,他身後有人敲鑼,鑼聲一響,村民們就知道上頭有消息了,他們拿著農具,走到村口的空地,抬頭看著站在石頭上的村長。
村長五十多了,身體不怎麼硬朗,他竭儘全力的大喊道:“南菩薩來了!當兵的今天要過來!”
村民們嚇壞了。
“當兵的過來乾什麼?”
“我家沒有糧食!也沒有女兒!”
“彆讓他們來!”
發聲的是少數,而更多人隻是沉默著低下頭。
有人在發抖,肩膀聳動。
不管村民們再怎麼恐懼,再怎麼不願意,當兵的還是來了。
來的士兵並不多,隻有百來人,但這群士兵不是空手來的,除了住處需要村裡安排以外,糧食和日常用品士兵們都是自帶的。
士兵來的時候,村民們躲在自己的屋子裡,他們甚至不敢出去看一眼。
“娘,那些就是兵嗎?”小孩窩在母親的懷裡,小孩子不像大人,他們有時候有天大的膽子,不像大人一樣對許多事都充滿畏懼。
女人摟住孩子,小聲說:“你不許去看,他們是鬼,會吃掉你的,會吃光你的腦子和腸子。”
小孩打了個哆嗦。
可第二天,孩子就忘記了母親的恐嚇,他帶著同村的小孩一起偷偷摸摸的去看那些當兵的。
在孩子的世界裡,當兵的有一種天然的威嚴感,這種威嚴感跟父母不同,他們不敢讓當兵的發現,隻敢躲在樹後悄悄的看。
當兵的穿著深色的布衣,腰杆挺得筆直,和村裡那些永遠佝僂著大人們不同。
他們看起來更結實,更高大。
這是男孩眼裡,理想中的“未來”。
“我以後也想當兵。”有男孩小聲說。
彆的男孩也跟著點頭。
他們不知道當兵要麵對什麼,此時此刻,他們隻是向往能挺直腰杆生活的日子。
正端著碗蹲在田邊吃飯的小兵看見了這群娃娃,他年紀也不大,性格活潑,他衝那群娃娃招手:“過來,給你糖吃。”
男孩們先是轉身就跑,跑了一小截路,終於有個男孩發現了小兵說的“糖”這個字。
男孩子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
他們從生下來,就沒有吃過糖,不知道真正的糖是什麼滋味,和山上的野果有什麼區彆。
可他們知道,糖是這世上最甜蜜的東西。
他們互相看看,終於有一個膽子最大的轉頭,朝著小兵的方向跑過去。
小兵看著他跑來,大笑著扔了一塊麥芽糖過去,麥芽糖落在草地上,男孩彎腰撿起來,並不嫌棄這塊糖落在地上,連忙塞到嘴裡去。
他眯起眼睛,麥芽糖的甜味充斥著他的味蕾,他的人生短短幾年,但這一定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之一。
而他身後的男孩們隻能眼睜睜看著男孩把那麼大一塊麥芽糖全部塞進嘴裡。
男孩們走過去,他們渴望的看著小兵。
小兵笑著問他們:“想吃糖。”
男孩們瘋狂點頭。
小兵說:“行啊,想吃糖?來跟我一起乾活。”
男孩們這才發現,這群當兵的手裡拿著的不是武器,而是農具。
他們轉過頭,發現這些他們眼裡挺直腰板的當兵的,現在也正佝僂著腰,在做農活。
而且他們做的又快又好,一看就是老莊稼把式。
一個男孩一拍腦袋:“他們在翻的是我家的地!”
這群當兵的,在幫他們乾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