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破臉(1 / 2)

根本不用等到第二天上午,天剛蒙蒙亮,方氏一醒,就開始鬨了。

不可能不鬨,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她作為當家主母竟全不知情,還把整個過程睡了過去,怎麼可能坐得住?

為什麼突然走水了?哪裡不燒非要挨著她這的東跨院燒?主持大局的是阮苓苓?組織滅火的是裴明榛?小兩口表現出色,迅速穩定住局麵讓家中內外稱道連連?

方氏沒辦法不陰謀論,是不是有人嫌她坐在這個位置礙事了,用這種下三濫的法子逼她放手?

可再一想,整個過程她都沒有醒來。

她向來覺淺,幾乎每晚都會醒兩次,昨夜又是走水又是救火,連鑼都敲上了,為什麼沒醒?

怎麼想都隻有下藥被算計一種可能。

可她向來提防鬆濤軒的人,不管裴明榛還是阮苓苓,都沒有在她身邊安插人的可能,更不可能給她成功下藥,所以……

方氏忍住心中怒火,沒立即讓人傳裴明榛和阮苓苓,而是叫了隴青梅過來。

這種事經不住查,一查肯定會有結果,方氏現在沒這個時間,懷疑隴青梅,也是實在沒有彆的可以懷疑的人。

結果隴青梅根本就沒想瞞。

她進裴家的任務已經完成,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嫁進來是她自己的決定,接受父親條件也是她自己的意願,而今要走,更是我行我素,怕的什麼?

把從鬆濤軒拿來的幾頁紙裝好,她興奮的覺都沒怎麼睡,就等著天亮,杠完最後一波好回家呢,方氏身邊的大丫鬟過來傳話,她幾乎有點迫不及待,衣服早就換好了,妝也化得了,根本都不用怎麼整理,就去了正院。

今天的隴青梅心事儘去,再無牽累,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特殊的精氣神,再加上合宜得體的打扮,平日不怎麼見到的華貴衣裝和首飾,可謂高貴典雅,見之不俗。

方氏看到這樣比平日任何時候都嬌美優雅的兒媳婦,氣不打一處來,劈頭就問:“昨晚怎麼回事?我的吃食可是你動了手腳,走水一事又同你有沒有關係?”

隴青梅看著方氏,唇角揚起,笑了下。

這個笑沒太多尊重,也不見特彆輕浮,隻是目中無人,隨性恣意而已。

連禮都沒行,隴青梅走到桌邊慢悠悠坐下,呷了口茶:“一大早的,婆母怎的這麼大火氣?給你的飯菜裡放東西,就是想讓你睡得好,少些肝火,在東跨院點把火,是擔心你婆母你年紀大了怕冷,給你暖暖身子。”

一席話說的慢條斯理,溫溫柔柔,喝茶動作也是優雅輕緩,透著大家閨秀的美,方氏怔了怔,根本沒反應過來。

隴青梅笑容更大:“一點小事罷了,婆母這是怎麼了?”

方氏氣得眼前一黑:“你還有臉問怎麼了!”

她竟全部認下了!就這麼認下了!都是她乾的!

方氏抖著手,茶杯翻了都沒看到,指著隴青梅鼻子:“這是貴女出身的兒媳乾出來的事麼!在家裡放火,不敬婆母,便是普通百姓也沒有你這樣不知禮的!誰家兒媳婦像你這樣!”

隴青梅鬆了手,“啪”的一聲,茶盞蓋落在茶盞上,發出清脆聲響,房間驟然安靜。

“婆母娶我進門,本就沒指望我當個尋常兒媳,不是麼?”這話帶著嘲諷,和茶杯蓋聲音一樣刺耳。

方氏一滯。

有些話大家心知肚明,根本不必說的太透,她為兒子娶隴青梅進門,目的很明確,想要嶽家聲勢,助兒子前程,隴青梅本身能不能乾,賢不賢惠並不重要,隻要能幫扶兒子就好,她對這個兒媳並沒有太多要求,反而各種縱容,不肯圓房都能容……

隴青梅固然不像彆人家的兒媳,她其實也並不像彆人家的婆母。

她倒是想擺婆婆的款,可也知道,不行,隴青梅有脾氣,不會給麵子。

她隻是想著,男人娶了妻都得收心,何況女人?不管隴青梅有什麼前番過往,嫁了人就得認命,生是她兒子的人,死是她兒子的鬼,一時拐不過彎來沒關係,早早晚晚得低頭。

可她萬萬沒想過,隴青梅竟然還敢這麼乾!

“你……到底想乾什麼!”

方氏再也繃不住表情,臉色十分難看。

隴青梅繼續微笑,一派從容:“沒什麼,隻是這人犯了錯,總要接受懲罰吧?”

方氏心內咯噔一聲,隴青梅這麼乾脆利落的認了,隻求懲罰?不可能!

她定然有彆的索求……

方氏隱隱覺得牙疼,開始擔憂一個方向。

果然,隴青梅的下一句就來了:“做下這樣的事,我也沒臉在裴家繼續過活了,婆母,就允我合離吧。”

方氏眼前一黑,登時拍了桌子:“你休想!”

她不僅手在抖,聲音在抖,整個心都在抖。

好不容易為兒子娶到一個高門媳婦,為此……為此還付出了很大代價,至今兒子都不肯跟她和好,她根本沒辦法回頭,隻能一條路走到黑,怎麼可能答應!

她絕不允許合離,絕不允許再出錯!

隴青梅又笑了:“不讓我合離,是想你兒子無後麼?”

方氏:“你——”

就在這時,二老爺裴文信進來了:“無後?什麼無後?”

夜裡這場走水確然令他很震驚,但事情既然已經了了,內外太平,他關心的就少了,他憤怒的是自己中了迷藥,無法容忍,必須要清查,但此刻聽到‘無後’二字,注意力立刻轉移。

因為這兩個字更沒法接受!

他慣常在外忙碌,對內宅之事不甚知曉,不知道婆媳關係,更不知兒子房裡那點事,可說這話的是隴青梅,豈不是在說他兒子——

隴青梅沒理會方氏的眼色,淺淺一笑:“公公還不知道呢吧,咱們家這位二少爺啊,矜貴的很,從來不沾我的床呢。”

裴文信當即震驚,視線瞪向方氏:“這是怎麼回事!”

方氏一臉難堪,沒想到這種沒臉的事隴青梅真敢在人麵前這麼說,一時訥訥。

相處多年的夫妻,誰不知道誰?她一頓,一虛,裴文信立刻明白,方氏知道這件事!

這麼大的事,她知道了,卻瞞著不跟他說!

方氏不願隴青梅合離,更不想得罪夫君:“誰家過日子沒個磕碰?這兩口子的事……我想著,總能圓緩解決,日子還長著呢不是。”

她沒說是隴青梅不願意圓房,不關兒子的事,畢竟這種事……傳出去她怕外人說兒子不行,自家的臉麵總要顧一顧。

隴青梅本來是想激怒方氏,沒想到對方把這話直接咽了,她輕笑一聲,聲音揚高:“裴明倫心裡有人呢,我也不是能容人的主,這輩子非他不可,性子也有點急,一個衝動就把家裡房子給點了——不過公公莫急,做錯了事,我認,沒臉在裴家呆著,自請下堂合離,燒壞了東西,我賠,裴家可立即清點損失,我隴家都賠,裴家氣不過,要將我扭送官府也使得,我隴青梅也斷沒一句話說!”

裴文信感覺一身的血往頭上衝,太陽穴突突的疼。

所以兒媳婦這是認了,所有事都是她乾的?

因為日子過得不順心,不想再繼續過下去了,一生氣還把房子給點了,說願意上官府……這是不想過下去了啊!

送隴家嫡女去官府,隴青梅敢說,裴家卻不能這麼做!

這事怎麼辦?

裴文信當了大半輩子官,從沒這麼丟人過,他要麵子,不想兒媳婦這麼鬨,又擔心兒子無後,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是病了,還是哪裡不對?最糟糕的是,所有信息一下子充進來,他沒辦法思考拿主意,不知道接下來說什麼!

隴青梅還在一邊淡淡催促:“嫁妝我都可以不要,隻求合離。”

裴文信氣的不輕,心說我裴家是貪人嫁妝見錢眼開的嗎!

火氣上來,連帶著隴青梅一塊恨上了:“你做錯了事,還想合離?我——”

一句有氣勢的休妻還沒出口,隴青梅就替他說了:“休妻也可以,還請寫封休書給我,我好還家。”

臉上還掛著笑,很開心似的。

這個當口,裴明榛和阮苓苓過來了。

二人出現在門口的一瞬間,廳內立刻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裴文信緊緊繃著臉,卻繃不住滿身尷尬,方氏也很難保持往日的端莊,想要拉住裴文信的手停在半空,忘了動作,唯有隴青梅,揮手打了個招呼,笑得明朗又大方:“大哥大嫂來啦。”

見房中氣氛不一般,裴明榛和阮苓苓對了個眼色,似乎很不理解:“這是怎麼了?”

他二人也不是單獨來的,後麵還跟著二少爺裴明倫,裴明倫走進廳堂,見到表情各異的三個人,察覺到不尋常的氣氛,神情顯而易見的變化,似乎猜到了什麼。

方氏更鬨心了。尤其看到阮苓苓。

這個女人的出現,提醒她不得不重視一個問題:府裡中饋。

昨夜那麼大的事,她這個當家主母沒在,內外宅子調動全是阮苓苓和裴明榛乾的,男主外女主內,但凡家裡的事,隻要辦得好,大家誇的都是妻子,而今阮苓苓有了大功,這以後……她怕是被動了。

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麵前這件事。

方氏為兒子心都操碎了,好不容易娶到一個高門兒媳,讓兒子仕途有望,眼看著起勢了,怎會舍得隴青梅走?暫時抱不上孫子也沒關係,她知道自己兒子沒問題,男人晚兩年要孩子有什麼,又不是女人年紀大了就不能生,到了眼前的機會當然要把握住!

她用力掐了把手心,擠出一個不勝自然的微笑,挽住裴文信的胳膊:“老爺,這事說起來,還是小兩口鬨彆扭,年輕氣盛,衝動了點,得罰,卻也不好鬨的太過,他們還小不懂事,咱們做長輩的哪能不看顧一二?真要鬨大了,休書都搬出來,親家那邊怎麼交代?咱們裴家臉上就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