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於池壽身體弱,估計受不住長跑,先從容易的練起。再考慮到時代屬性,又從日常訓練項目裡刪除掉蛙跳、仰臥起坐、波比跳這些乍眼的,最終決定從最穩妥的紮馬步練起。
紮馬步是習武的基本功,在鍛煉腿部力量的同時,還能有效提高肺活量,增強心肺功能。可謂簡單、安全、有效。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探春隻教了十分鐘,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敗:這小子比姑娘還嬌氣!
紮馬步,入門級彆裡最簡單動作,這廝都做不到位。肚子剛收回去,屁股又撅起來了;胸口才挺起來,肩也跟著聳起來;大腿好容易折成90度,人卻倒了……
最可氣的是,池壽總是變著樣的出錯,每次都錯在不同的點上,每次都錯得很有創意。
你說他成心吧,對方神情沮喪中還透著羞窘;你說他不是成心吧,怎麼可能?又沒讓他負重5000米!
探春教了十分鐘後,徹底崩潰。她認定池壽在消遣她,惡狠狠地下達指令,罰他紮馬步一柱香的時間。
結果被她視作很靜態、很安全、很簡單的紮馬步,差點要了池壽的命!(非誇張,純字麵意思)
說起來也是池壽命大。探春離開沒多久,恰逢賈珠路過,發現池壽情況不對,及時製止了他的“自殺式”體能訓練。
萬幸仇教頭和二戈先生都在,他們一個是經驗豐富的武學大家,一位是久病成醫的編外大夫。兩人齊心合力,總算沒鬨出人命。
探春嚇得掉了魂,知道後不哭不鬨不說不笑,唬得眾人忙完池壽,又反過頭來寬解她。
待到回府,珠大奶奶親自給她灌下一碗安神湯,直睡了一天一夜才好。
沒人責怪探春,就連二戈先生也待她軟語溫言。人們隻覺得小孩子沒輕沒重,好心辦壞事罷了。
探春卻無法原諒自己,因為她根本就不是小孩子!
體罰池壽時,她不是沒考慮過他的體力,隻是認定他必然偷奸耍滑。畢竟當著自己的麵,他還要偷懶,更何況沒人督著他的時候?
她故意打出對方偷懶的富餘量,不想對方意外的老實,差點拚上一條命。
她的偏見,差點害了一條性命!
探春無法釋懷,直到見到安然無恙的池壽,負罪感才略有減輕。可看到對方病懨懨的樣子,又恨不得以身代勞。
她沒有天才頭腦,卻有身好筋骨,多大的病都扛得住。可惜,這種事又怎麼換呢?
探春後怕,池壽其實也不遑多讓。他素來行事穩妥,這次卻拿自己的身體較勁,差點把小命搭進去,一遍遍罵自己愚不可及。然而,他不確定下次會不會再犯蠢。
他不是不會示弱的人,隻是不想被三小姐看扁!
同樣的年紀,探春能打出眼花繚亂的鞭法,他卻連入門的騎馬蹲襠式都站不下來。虧他還是個男孩子,連一柱香都站不住,拿什麼臉見人?
他的驕傲不允許他輸陣,可他的身體又不允許他逞能。自己就這麼沒用嗎?!
池壽從沒受過這麼大的打擊,哭著問父親,為什麼自己這麼弱,連個女孩子都比不過?
二戈先生頓住翻書的手,將書扣在床上,捋著稀疏的胡子溫聲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數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人人皆有所長,你何必與他人較量?”
池壽卻不似平日那般乖巧,哭得直打著嗝,不服氣地回嘴道:“她哪,哪裡短?人比我還高!她文武,武全才,出身好,長相好,人緣也好!嗚嗚嗚,不公平!”
二戈先生苦笑著長歎,良久才緩緩搖頭道:“可她是女孩子啊!”
“女孩又又怎樣?她,她一個能能打我,八個!”
池壽早慧,平日總繃著臉裝小大人,極少說稚氣之語,這番話不免把父親逗得哈哈大笑。
二戈先生撫著兒子稀疏而柔然的頭發,溫言道:“我平生所教的學生裡,林、賈兩位女學生能排進前十。可惜她們天資再好,終無所施展。女孩不比男兒,它日不能科舉入仕,不能著書立說,不能成就一番事業。且女子出身越高越不得自在,終生困居後宅,蹉跎光陰。你母親跟著我雖則清貧,倒也換來數載自由,得以在書院有所建樹,了慰平生之誌。隻可惜……”
談及亡妻,他聲音漸漸輕下去,目中點點淚花,陷入回憶猶不自知。
池壽對此見怪不怪,也不再打擾父親,隻摳著被角想心事。剛剛的小抱怨被父親的說法衝淡,又怔怔想起男女間的差彆。
果如父親所言,寶玉能跟三小姐互換就好了。
反正寶玉不愛讀書,又沒有高遠誌向。他既然不能光耀門楣,正好讓給賢者。唉,他倆能換換就好了!
以探春之才,不消多久便能趕上他。往後他們一起學習,一起科考。從童生試、鄉試、會試,殿試一路考上去。
待到金榜題名,他們一起跨馬遊街,一起瓊林宴飲,一起同殿稱臣,一起治世安/邦,該是何等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