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今非昔比,為了維持昔日的輝宏場麵,早就開始寅吃卯糧。日常開銷全靠鳳姐騰挪,與窮人家拆了東牆補西牆一個樣。
且說鳳姐放貸事發,倪二的同夥見事不妙,卷銀子跑了,令賈府白白失去本金。這兩千銀子原是鳳姐算計好用來補饑荒的,數目不算多,一時間卻也無處騰挪。
李紈的處理法子簡單粗暴,借錢。
探春則想借機推行改革,抱著賬本一通猛算,提出個精減的法子。
她把從近期須支付的款項中,挑出五項不甚要緊的擬定削革:一千銀子預支買小戲子,五百銀子采辦夏花,一百銀子換窗紗等等。這五件加總起來兩千四百銀子,全部革掉尚有節餘。
李紈看得直搖頭,認為這五項不妥當。
探春笑道:“我擬的這些隻是拋磚引玉,到底怎麼削減全憑太太。太太點哪個,咱們就乖乖減哪個,隻求把太太哄上賊船。”
賈珠冷不妨從門口闖進來,聞言笑道,“哈哈哈,好你個鬼丫頭!竟連太太也算計上了,該打!”
李紈見丈夫進門,忙招呼丫鬟打水洗塵上茶。賈珠由著妻子操持,自管接過妹妹的單子細看,很是讚成她的主意。
探春乘機又呈上連夜趕製的改革方案,兩人逐項研討。
賈珠改革主旨是精簡,探春的措施則是放權。這份改革方案並未照搬原著的法子,又加上自負盈虧、扁平化管理、績效掛鉤等後世管理辦法。
簡而言之就是:削減太太的權限,減少中間層級,革除重複機構,向各房各院下放權限,最大程度精簡人員,明晰權責,削減開支。
賈珠連聲讚道:“好好好,這才是長治久安之法。我這就同你嫂子過去問安,與太太詳談此事。此計若成,內宅無憂矣!”
探春也覺得有必要避嫌,依言回去靜候佳音。
結果,賈珠铩羽而歸。
太太隻強調諸事皆要依從祖宗舊例,不待兒子說上兩句,就抹起了淚花:“你說的何嘗不是,隻怕老太太未必肯依。如今日子雖是艱難,也窮不至此。寧可省著我些,也不能叫外人看著不像。”
賈珠被母親的眼淚打敗,甚至沒機會拿出改革方案。他不氣餒,轉身去找老爺商量。
賈政支持消減,對改革措施擊節讚歎,隻是不肯出頭。他不出頭也罷了,又反過來勸兒子用功,責備他不該把精力和時間荒廢在庶務上。
賈珠接連撞兩個釘子,又把目標轉移到老太太身上。
這一回,探春和李紈齊齊阻攔。
賈珠將放貸的事捅到官府,折了榮國府的顏麵;又排擠掉鳳姐,破壞了老太太的製衡之術。
如果說賈珠觸動太太利益,王夫人同他母子連心,不會拿他如何。老太太到底同他又隔了一層,容忍也有限度。縱然老太君年邁後不大發威,可瞌睡的老虎也是老虎,老虎的胡子摸不得。
李紈氣苦。她早將個中利害講說明白,偏那呆子不開竅。氣歸氣,終究是夫妻一體。她恐丈夫行事莽撞,惹老太太厭棄,捏著鼻子接下遊說的重任。
探春情知大嫂子不願出頭,全程衝在頭裡。
史老太君含笑聽罷三丫頭的說法,開口問的卻是孫媳李紈。
這也對。管家太太是王夫人,李紈以長媳身份為太太分憂。照理說,這場合本就沒探春插嘴的份。
李紈出身清貴,持家從儉的理念深入骨髓,自來看不慣賈府的奢靡之風。然而她深知老太太的性子,不敢對著來,支吾道:
“隻因上次那事,憑白短了兩千銀子。眼下又有三件大事急須用錢,實在周轉不開。逼不得已,這才想出來減省的法子。說來下月就有一筆進項,奈何遠水不解近渴,這才驚動到老太太麵前。”
“哈哈哈,我當出了什麼大事!”
史老太君扭臉向鴛鴦道,“這就從我庫裡支出兩千銀子,親手交你珠大奶奶。不過咱們也不能吃虧,記得收賬時問她要利錢。”
談笑間,所有籌謀成空。
探春被大嫂子的臨陣反水,搞得兩眼發懵。早早商議好的,怎麼說翻車就翻車?
出師不利,改革舉措胎死腹中。關鍵是老太太傳遞過來的態度透著決絕:寧可賠上陪嫁銀子,也要把榮國府的風光接著撐下去。
兄妹倆如同泄了氣的皮球。探春故意歎道:“老太太和太太都反對,老爺又不肯出頭,二房指定沒人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