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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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東珠皺起了眉。宮廷之中規矩森嚴,夜間除了侍衛巡視,鮮少能見人流走動,更何況西四所內如今居住著小阿哥,此刻天色昏黑,更不該是有人隨意往來的時候。

她安撫地捋了捋比格阿哥軟塌塌的頭毛,拉起了衣襟,去殿內尋了一盞沉重的黃銅蛇紋油燈拿在手裡,將比格阿哥輕輕地放在了榻上。

比格阿哥軟軟地哼唧了一聲,一隻白色的小爪子從繈褓裡蹬了出來,粉粉軟軟的肉墊兒勾了勾齊東珠的衣角。齊東珠點著他黑乎乎的小鼻子,“噓”了他一聲,徑自拎著那蛇紋油燈向門口走去。

還沒到門口,她便聽到殿外有窸窣腳步聲,她的心跳加快了一瞬,旋即又有點兒好笑地想到,宮中乃天家重地,哪兒會有什麼賊人到來呢?就算是像清史演義中出現的那樣動輒闖入清宮的大內高手,也不會特特來為難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奶母,或是榻上那個隻會哼唧的比格幼崽吧?

想來各路大俠尋仇,也應該先去宮中找禦及天下的康熙皇帝才是。

想罷,她便拉開了殿內門插,推開了殿門。

冬日寒風撲麵,吹得齊東珠眯起了眼眸,可她還是看清了佇立在殿門兩側的兩排黃甲侍衛,看清了在侍從拱衛之中,一個身材高大,目若寒星的年輕男子站在殿外,一雙鳳目眸光鑠鑠。

即使隻被那年輕男子的眸光掃過,齊東珠也有片刻凝滯,倏爾她睜大了被寒風刮得生疼的一雙鹿瞳,盯著那男子身上繡著龍紋的朱紅色袍服,驟然明悟了他的身份。

是康熙!

齊東珠大睜著雙眸,在腦子裡無聲地尖叫道:

“係統!係統!見到皇帝該怎麼做來著?我該說什麼才不會被砍頭!”

“先跪下吧?說吾皇萬歲萬萬歲?”

齊東珠砰地跪在了殿內磚石上,直覺那句“吾皇萬歲”好像不是她一個宮廷內侍該說的話,可一時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心想磕個頭總是沒錯的吧。

可是這個頭磕到半路,就被殿門的門框阻隔了,差點兒一腦袋撞到門框上。她有些尷尬地伸手扶住門框,身子半伏不伏地僵在那裡。

而她手上拿著照明和護身的黃銅油燈砸在地上,發出好大一聲脆響,嚇得齊東珠脫了手,旋即想到那裡麵可是燃燒著的燈油,落了地可就起火了!於是她又連忙去扶。

扶自然是扶住了的,可她耳畔明明白白地聽到離門最近的兩個黃甲侍衛從鼻腔裡噴出憋悶的笑聲。

為什麼有人在古代也會社死呢。

齊東珠眸光暗淡,餘光見康熙在燈火之中映出流光的衣擺從她麵前劃過,踏進了內室。

應該不會被嘎掉吧?

齊東珠心驚膽戰地想,而這時,康熙身邊隨侍的梁九功短暫地停駐在她身邊,小聲提點道:

“還不快跟來。”

梁公公語調溫和,不帶一點兒居高臨下的態度。他都是內廷裡行走多年的老油條了,哪兒能看不出皇上對這小小奶母頗為滿意的態度?更何況這小奶母雖然規矩差了些,行動笨拙,但勝在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純質,又姿容秀美,一雙明眸像林間的野鹿般晶瑩靈動,很難讓人生出半分厭惡。

“…喔,喔。”

齊東珠應了兩聲,從地上狼狽地爬了起來,遠遠墜在後麵,擦著牆角站立,恨不得把自己融入燈火映照不到的灰影裡去。

和宮中其他汲汲營營的奴婢侍從相比,齊東珠作為穿越人士,既沒有在封建王朝大放異彩的野心,也沒有跪舔皇權的動力。相比之下,她更向往宮外的世界,想走入這三百年前的芸芸眾生之中。

她本就是百姓中的一員,也沒什麼一飛衝天,攀龍附鳳的想法。若是日後她能力局限,她就自己安穩生活;若是仍有餘力,她便儘力幫助那些在底層掙紮的百姓,辦個共濟堂,用從現代學到的學識和她的文字,留下一些她存在過的痕跡。

無論是皇帝,還是宮廷,都離她的人生規劃差太遠了,即便是擺在眼前,也隻讓她避之不及,生不出半分討好諂媚的心思,比受了驚的鵪鶉更為安靜,便是連康熙的臉都沒怎麼看清楚。

康熙身形高大,步子自然邁得也快,幾步便進了內殿。他自然是看到了那小奶母被受驚嚇的可人兒模樣。明亮的燈火照耀下,他發現這小奶母比看上去年輕得多,甚至不像一個生育了子嗣的女子。似乎是受了驚的緣故,他覺得這奶母對他簡直避之不及,方才在殿外驚鴻一瞥看到的溫情和生動從她的臉上儘數斂去了,隻剩下一雙野鹿般明亮的暖棕色眼眸大睜著,將她的臉色都襯得有些蒼白。

康熙站在榻前,垂眸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小阿哥。還未滿月,小阿哥的眼眸已經完全睜開了,一雙黑亮的瞳仁水潤清澈,並不似康熙的鳳目,倒有些像烏雅貴人的一雙桃花眸。

“喲,小阿哥看上去可真精神,小臉兒白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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