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人(1 / 2)

見狀,齊東珠尷尬地回以一笑,就聽那急於走人的內務府小管事又說道:

“那拉氏既然如此不知規矩,擅自安排奶母輪值,使小阿哥身邊隻有一位奶母聽班兒,便收繳財務,逐出宮去。日後就當這個人沒存在過,聽懂了嗎?”

就在這時,齊東珠的餘光看到人群之中一直垂著頭顫抖的年長奶母一個踉蹌,失魂落魄的委頓在地。

若說伺候小阿哥是輕快差事,那給小阿哥當奶母就是極大的肥差。先不說一年八十兩俸祿,在普通百姓一家一月進項隻有一兩的京城如何罕見,當皇子奶母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殊榮,哺乳皇子之名不僅會伴隨終生,更是會全家受益,庇佑兒孫,就是奶母的親子,也會被皇子稱一聲“奶兄”。

而那拉奶母之前的趾高氣昂和特意排擠齊東珠,將自己樹立成喂養小阿哥最大的功臣之舉,多半為此。可如今管事這句話兒,卻是將她奶母的身份徹底抹殺,她不僅財物儘失,日後也絕對無人敢在小皇子麵前提及她之功了。

這讓一向心高氣傲的那拉奶母如何承受!她雖是包衣出身,可也是正宗的旗人,和那些漢軍旗的怎能相提並論?她父在軍中任職,兄長做到了三等侍衛,這些要麼出身漢軍旗下賤胚子,要麼年紀輕輕的丫頭片子,聽她差遣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之前可全無人管,不過是納蘭氏那該死的小賤人不知怎的勾引了皇上,才讓她受了這天大的委屈!這該死的狐媚娼婦,都被破了身嫁過人還到處勾引貴人的賤人!

那拉氏越想越恨,牙齦都被她自己嚼出血來。抬起一雙布滿血絲的眸子狠狠地盯著抱著比格阿哥愣在原地的齊東珠。

恰好一陣寒風吹來,齊東珠膽寒地縮了縮脖子,連忙把懷中的比格阿哥又抱緊了一點兒,擠得小比格噴出一個奶水泡泡,奶乎乎地哼唧。

“管事!管事大人明鑒啊,我從小阿哥沒出世便離了親生骨肉,被選入宮精心侍奉,沒一日懈怠!納蘭氏來路不正,不過是用了些上不得台麵的手段,得了貴人青眼,又如何能將我驅走?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管事大人,求您給我做主吧,我兄長可是宮中的三等侍衛…”

那管事本都準備說句場麵話兒然後拔步走人了,這回兒聽到這愚鈍無知的蠢婦一通編排,更覺得胸口氣血翻湧,沉聲喝道:

“閉嘴!蠢婦!你偷奸耍滑,被貴人逮了個正著,還有臉討饒?你先前伺候公主也不稱職,若不是看在你父兄份兒上,即便是這西四所的院牆,你都摸不著!”

那管事嬤嬤見那拉奶母撒潑和內務府小管事訓斥,眼中冷意更甚。她原是在太皇太後身邊兒伺候過的,熬到了年紀卻沒出宮,本想留在太皇太後身邊兒得用,卻沒成想被分到了西四所,做了管事嬤嬤。

雖然也有些權力,卻處處掣肘,小阿哥們都金貴,可不敢短了吃用,唯一能撈些油水的方式便是從這些伺候小阿哥的奶母和奴婢們手裡。那拉氏雖然愚鈍不堪用,卻是個極為會拉攏的,上供的銀錢並不少,而這位莫名其妙得了眼的納蘭氏,卻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連好話兒都沒半句,她又如何能看得慣?

本想過幾日便尋個由頭,將人驅走,讓內務府換點兒懂事兒的人過來,卻沒想到這人運道這麼好,竟是莫名得了貴人青眼,眼瞅著就要飛黃騰達了。

有人超出掌控總是不好。雖說她是宮中管事,但隻能管普通宮女兒太監,皇子奶母身份特殊,管事嬤嬤其實是無權置喙的,但這不代表她願意眼見著內務府一個區區小管事,在西四所下她的臉麵。

若是今兒個她什麼都不說,日後在這西四所怕是連粗使奴婢都不會待見她了!

“管事大人,您也甭著急。這那拉氏雖說不稱,說到底還不是內務府派來給小阿哥的人手不足所致。和該是六位奶母,這幾日用得著的就三個,就連這得了貴人青眼的納蘭氏,內務府剛送過來沒幾日,規矩都來不及學,就走馬上任了,這可不是我們西四所的規矩。更何況……”

那管事嬤嬤目光一轉,齊東珠心中不免一緊,就聽她說道:

“若說這身份不稱,恐怕最不稱的不是生育兩次,家中男人健在的那拉氏吧。”

聽到“男人”二子,內務府的小管事寒毛都炸開了。旁人或許不知,他卻是知道的。這些年皇家頻繁有幼兒降生,每個都需要五六個奶母照顧。即便照顧的嬰孩兒沒立住,也少不了撫恤銀錢。

於是內務府便裡外通吃,一邊貪著奶母的賞錢,一邊讓宮中有門路的各家送人進來,把一個奶母的職位做成了籠絡關係、搜刮錢財的路子。

這那拉氏是關係戶不假,這納蘭氏卻問題更多。她是個寡婦,自個兒的孩子也沒立住,這身份本是晦氣極了的,若不是她婆家貪那銀錢,又有個內務府管事欠了他家的人情,這納蘭氏連宮門都彆想進來。

本來內務府就做好了一職多賣的打算,這納蘭氏沒幾日便會被驅出宮去,換彆家的來,諒她也不敢有半分多言,可誰知這事情到了這般地步。上麵下來調查此事的人臉色可是難看至極!

內務府已經吃了大掛落,想來皇帝若是得知這些內情,怕是要大動肝火,屆時所有人都免不了責罰!這那拉氏此刻出宮說不定還能逃過一劫,還在這裡胡攪蠻纏,真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

這管事嬤嬤也是,看不懂她和內務府早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西四所被查,以她平日那吃拿卡要的德行,能逃得了?如今還想來拿捏內務府,當真是欠的。

內務府的小管事心浮氣躁,索性也舍了臉麵,狠狠瞪著那管事嬤嬤,冷笑道:

“平日裡看著靈性,今兒個再看,卻是個眼瞎心盲的,也罷。”

說罷,他帶著內務府的人便浩浩蕩蕩地離開了,留下管事嬤嬤氣得麵色難看,站在原地捏緊了手裡的帕子。

而平日裡對她趨奉萬分的奶母那拉氏和奶母孫氏此刻都軟了腿癱在地上,滿院兒的奴婢都還沉浸在皇帝昨夜駕臨,親口賞賜了不太起眼的齊東珠一事上,也沒心思討好管事嬤嬤。

至於該有所表示的齊東珠,本就因社恐對這些雜事煩得要命,又覺得冬日清晨寒冷,比格阿哥雖然被裹得就剩一個毛毛嘴和黑鼻頭露在外麵,仍有可能受風,便也不去尋思該說什麼場麵話,徑直轉身回殿內去了。

兩個新來的奶母亦步亦趨地跟上了齊東珠和她懷抱裡的比格阿哥,就連癱在地上的,做慣了那拉氏狗腿子的奶母孫氏,此刻也顧不得許多,連滾帶爬地爬起來向齊東珠跑去。

她是個趨炎附勢的人,做出這種舉動也不足為奇,不過多時,小阿哥的院門外便隻剩下管事嬤嬤的人和癱在地上痛哭的那拉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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