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天花(三合一)(2 / 2)

可誰知今日這事便給了過度輕敵的齊東珠一耳光。馬佳鏡韻當真尋了法子請來了康熙,而且是一個不知為何怒意昭彰,殺意蒸騰的康熙。

齊東珠其實不覺得自己能躲過這一遭了。不過她也不太過恐慌,自打現代的她被車撞得七零八落之後,她在清朝宮廷中過的每一天都算是額外賺的。尤其是她還遇到了比格阿哥這樣又萌又暖的胖崽,和邊牧阿哥這樣慫唧唧卻無比可人兒的萌崽,遇到了始於利用卻交互真心的翠瑛,和麵容絕塵,溫柔莽撞的衛雙姐。

她心底盤算著,隻盼著康熙也將她像馬佳鏡韻一般逐出宮去,屆時她雖然無緣再見宮廷之中的人。但也免除了未來的一切可能會掉腦袋的際遇。

齊東珠知道,自己是極為不適應宮廷的。她社恐,口舌笨拙,不懂規矩,心裡對隨時能收割她性命的皇權抱有抵觸和蔑視,也並不願意僅僅為了生存而扭曲自己的想法,成為誰的奴才或者誰的主子。

她不願意為了宮廷而改變,或許出宮是最好的出路,即便她此刻心裡卻是有些遺憾日後無法再將那軟軟胖胖的比格阿哥納入懷中了。

齊東珠會想他的,或許在許多年後的鄉野之中,她會聽到這個曾經被她抱在懷裡,安靜地吸吮乳汁的小奶比禦及天下的消息。

這邊廂,不管係統怎麼在齊東珠腦子裡歇斯底裡地催促她趕緊服軟求饒,齊東珠也無法突然開竅,立刻憋出一連串兒華麗詞藻打動正在盛怒之中的康熙帝。

她不知康熙為何突然先發作了引他至此的馬佳鏡韻,而不是偷偷給邊牧阿哥塞奶糖還教邊牧阿哥握手的她。她腦中思緒亂得很,也確實被康熙彰顯的怒意和殺意駭到了——倒不

全是因為康熙展現出的生殺予奪的權力,齊東珠目前為止還沒長出這個年代的人該有的腦回路,而是單純的因為康熙身材過於高大,眉眼之中的怒火又十分銳利——

一個一米八五的壯漢居高臨下的怒視著齊東珠,怎能不讓齊東珠感到膽寒呢。

她摟著因為剛才的一係列變故而停止了哭泣,雖然還是背著慫慫的飛機耳,卻偷偷在齊東珠懷裡探出一雙小狗眼的邊牧阿哥,自個兒也抬眼迅速覷了一眼康熙的臉色。尋思著怎麼開口才能在不被傷筋動骨的情況下被趕出宮去。

康熙自然是看到地上著一大一小兩人並不怎麼聰明隱晦卻十分一致,又慫又怕的目光了,一時之間竟覺得像是自己大驚小怪,借機生事,欺負了這一大一小似的。

感受到三阿哥胤祉恐懼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又迅速地收了回去,這一向說一不二的一國之君卻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收場了。他此刻已然看得出來,眼前的這小奶母對於三阿哥並沒有什麼惡意,不過是不知出於什麼心思,對他的幼子喜愛得不行,就像當時康熙看到她對於四阿哥胤祺也是喜愛之情溢於言表一樣。

這本是有些冒犯皇家的。奶母的職責隻是喂養和伺候小主子,而非憑自己的喜惡行事。模糊了主奴界限,日後也會生出無儘的是非來。可康熙到底不是徹底無情之人,他明白正是乳母對小皇子皇女產生的這些溫柔的哺育之情,才能給小皇子小皇女的安危多幾分保障。

他是憐惜幼子,對這小奶母膽大妄為行徑的怒意也消散些許,反而生出幾分探究的意味來。“你給三阿哥吃的什麼?”

他詢問道,聲音還因為方才的怒火有一些緊繃和僵硬。

"呃,奶糖。"

齊東珠沒想到康熙會親自過問這種小事,從懷裡掏出一包用油紙包好的乳黃色的自製奶糖來。楞楞地遞向了康熙的方向。

康熙身旁的梁九功瞪大了眼睛,盯著這膽大包天的小奶母,心道,好嘛,半個月過去了,規矩那可真是一點兒都沒學會。

康熙倒是不以為忤,親手接過了小乳母遞來的油紙包。他溫熱的手指觸碰了小奶母有些冰涼的細膩指尖兒,小奶母立刻便將手指縮了回去。

梁九功在一旁焦心地看著,卻見他主子臉上的怒意已經緩和下來了,心知今兒又叫這半點兒規矩都沒有的小奶母歪打正著,逃過了這一劫,心中暗暗鬆了口

氣,臉上又換了副臉色。

“萬歲爺,可叫奴才找人來驗一驗?”

康熙瞥了一眼仍跪在地上和三阿哥抱成一團的小奶母,掃了掃她一雙仍舊純淨無垢的眼,竟然親自掀開油紙,在梁九功的驚呼聲中,取了一塊兒放進嘴裡。

那小奶母和三阿哥都呆愣地看著這一幕,不多時,原本已經止住哭泣的三阿哥又嚶嚶出聲,小毛臉兒皺了起來,一雙小爪子扒拉起齊東珠的手臂,因為被搶了吃食,當著他父皇的麵兒鬨了起來。

"我…我的!糖,糖糖!"

他把小毛臉兒埋進齊東珠的前襟裡哼哼,小身子不滿地在她懷裡扭來扭去,一雙小狗眼還時不時覷一眼康熙手中抱著奶糖塊兒的油紙,哼聲更加委屈了。

"握、手。"

他把一隻小毛爪爪伸進齊東珠的掌心,在她的掌心踩了踩,一雙小狗眼看著她,似乎在問,他都沒有握手,憑什麼給他我的奶糖吃?

齊東珠臉上的表情險些繃不住,額角緩緩地滲出幾滴汗水。她連忙欲蓋彌彰地將小毛爪握在手心裡,再將整張小狗臉兒上全寫滿不樂意的小邊牧摟進懷裡,輕聲在他耳邊哄他,隻希望他可千萬彆暴露往日裡齊東珠和他的這些不正當交易。

她好容易將鬨騰的小阿哥安撫住了,又迅速抬頭看了一眼康熙的臉色。康熙嘴裡含著一塊兒奶糖,此刻還沒化開,這讓他的腮幫子平白鼓起一塊兒,這突兀的弧度完全弱化了他麵容上的嚴厲和尖銳,使這個一米八五的高壯皇帝瞬間失去了他迫人的酷烈氣場。

齊東珠不再害怕了,又看了康熙好幾眼。搶了自己兒子吃食的皇帝失去了大半的皇帝光環,徒留一個含著奶糖,乾巴巴地看著自己小兒子對彆人撒嬌卻不肯搭理他的,看著不知所措的壯漢。

齊東珠連忙甩了甩腦子裡麵進的水,甩開這個過分離譜的臆想。她的語言係統終於又找了回來,在係統的連番催促下開口解釋道:

"皇上,這是奴婢自製的奶糖,就是用牛乳和蜜糖做的,裡麵沒有下毒。"

話音還未落,齊東珠已經想把剛才說的話吞回肚子裡了。沒有下毒,什麼叫沒有下毒!這聽上去簡直像還沒來的及給皇子和皇帝下毒一樣!

腦中的係統被她這笨嘴笨舌的宿主氣得猛掐人中,數據流亂竄,而齊東珠自

己也汗顏不止,恨不得縫上自己這張一說話就禿嚕皮的破嘴。齊東珠身後跪著的翠瑛急出了滿頭的汗,十分想敲開齊東珠的腦殼。可她作為品級低下的宮女,在這種場合是連開口的資格都沒有的,隻能捏緊了手指,寄希望於皇帝今日格外開恩。

康熙確實沒有計較小奶母的話兒。這種程度的笨嘴笨舌隻是加深了他對小奶母心思純質,腦子不怎麼靈光的印象,他心知自己今日是被馬佳鏡韻三言兩語挑唆,來給小奶母治罪的,是對這小奶母有所誤會。

康熙身居高位多年,殺伐果決不假,但也賞罰分明。這小奶母恐怕直到此時都不知道她被馬佳鏡韻算計,也不知道宮外天花肆虐,皇長子已經染疾的消息。她為三阿哥做這奶糖,恐怕隻是一片拳拳慈愛之心。

倒顯得康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康熙微歎,對她說道:

"起來回話兒。"

"是。

齊東珠拍了拍邊牧阿哥的背脊,將他勾著自己前襟的小爪子拉下來,便站起身來。冬日京中苦寒,膝蓋跪久了便覺得刺痛,十分難受。齊東珠當然跪不習慣,也不懂什麼卸力的技巧,此刻膝蓋酸痛難忍,當即便踉蹌了一下。

康熙離她和三阿哥隻有一步之遙,見狀蹙了蹙眉,抬手迅速扶了她一下,免得她笨手笨腳地摔一跤,踩了還在抱著她小腿癡纏的小阿哥。

齊東珠本馬上就要被倒地,卻突然被一股巨力攙扶住了,她楞楞地站起身,本能般地對康熙說道:

"謝謝。"

梁九功和翠瑛臉上都露出了慘不忍睹的表情,恨不得沒生這雙耳,沒長這雙眼,不用看這麼離奇的場麵!

康熙不再理會她,隻是又從包裹著奶糖塊的油紙包裡取出一塊兒四四方方的奶糖,附身對三阿哥胤祉說道:

"胤祉,來吃糖。"

他那慣常隻會發號施令的聲音並不那麼吸引幼崽,更何況是邊牧阿哥這種本來就慫裡慫氣的崽崽,可他手裡有邊牧崽崽想吃了很久的糖塊兒。

邊牧阿哥雖然爪子還扒著齊東珠的褲腿兒以求安慰,卻情不自禁地吐出了個舌頭尖尖兒,又咽了咽口水,一雙湛藍的小狗眼已經粘上了康熙手中乳白色的糖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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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十分想吃,可又有點兒害怕,揚起一張毛絨絨的小臉兒看齊東珠。齊東珠垂眼看著饞嘴的慫崽,眉目柔和,滿是溫柔,輕輕催促道:

“去吧。”

那是你父親,不會害你的。

慫崽得了齊東珠的鼓勵,吸了吸因為哭泣而有些濡濕的小黑鼻子,顫顫地朝康熙的方向靠了靠,一步三回頭,最終用兩隻小毛爪捧住了康熙手心的糖塊兒。

他心滿意足地把糖塊兒含進嘴裡,一隻耷拉在身後的黑色大尾巴也終於又翹了起來,謹慎小心地搖了搖。他眯起小狗眼,回頭又看了一眼齊東珠,繼而突然將一個小毛爪伸進了康熙沒來的收回的大手裡:

“握、手!

他還記得齊東珠與他的約定,很公平地與同樣給他奶糖的康熙握了一次手,用白色的小爪踩了踩康熙溫熱的掌心,在康熙因為詫異而微微睜大了鳳目的時候,他迅速的拱回了齊東珠身旁,將身子藏在了齊東珠衣擺後,隻探出半張毛絨絨的小臉兒,小心地看著康熙的反應。

康熙愣了半晌,才直起身來,將那被幼兒柔軟小手觸碰過的手掌蜷起來,背到了身後。梁九功看到,自從宮外大阿哥的病情傳來後便一直憂慮不止的康熙此刻終於露出了點舒緩的神色,他背著手安靜片刻,最終隻對齊東珠說道:

"皇子飲食皆有份例,少給他吃這些甜嘴的東西。"

他聲音雖不柔和,但話裡的縱容全讓梁九功和周圍的奴才都睜大了眼睛。齊東珠如此薺撞行事,毫無規矩,換來的竟隻是一個連警告都算不上的“少給”,這怎能不讓人覺得無比驚詫。

“喔,是。”

齊東珠低頭應著,康熙有看了會兒他縮頭縮腦,用小手扒拉著奶母的衣擺,卻不再對著他麵露恐慌的三兒子,最終轉身準備離開,末了留了一句:

"宮外有皇子染了天花,宮內一切飲食用水皆要嚴查,不可有失。"

說罷,他便帶著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留下齊東珠,翠瑛和三阿哥兩位從頭至尾一直噤若寒蟬的奶母。

皇帝一走,翠瑛便癱軟在地,聲音發梗地喃喃道:"你今天真是閻王殿門口走了一遭,你知道麼?"

齊東珠腳邊的三阿哥仰起小毛臉兒,左看右看,最終從喉嚨裡擠出一聲嬌嬌的

哼叫,以示疑惑。齊東珠抱起三阿哥,木木楞楞地對翠瑛”喔“了一聲,心裡卻在尋思著彆的事。和翠瑛的關注點

不同,她實實在在地聽到了“天花”,這個離她有些遙遠的疾病名稱。

現代社會,天花幾乎已經絕跡了。齊東珠小時候還打過天花疫苗,而知道後來的天花疫苗都已經撤出幼兒必打的疫苗行列了。

這是她頭一回想起,當前可不是疫苗技術發達的現代社會,天花在清初極為盛行,而患病的人卻隻能去賭那冰冷的存活概率。

她突然想明白了康熙今日來時為何一臉盛怒,對於她投喂小阿哥這件事大動乾戈的緣由了。

是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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