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哈(2 / 2)

說來格外唏噓,那些沒有成活的皇子皇女,雖然出身尊貴,若是自己沒有命熬過頭幾年,便也悄無聲息地成為一捧黃土,到頭來和泥淖中掙紮的賤民無甚區彆。

出宮登上馬車,齊東珠和淮德快馬加鞭行了一個多時辰,便來到了京郊處的皇莊。

皇莊之中人丁落寞,唯有靠近大阿哥休養的庭院,才看到太醫奴婢往來絡繹。淮德主動上前與勘查他們的侍衛攀談,不多時將那眉目嚴肅的侍衛說得緩和了麵色,將他們送了進去。

時至午後,兩位常駐此處的太醫長籲短歎地離開了大阿哥的臥房,麵色凝重,往來照顧的仆役雖說都是得過天花的,並不會被感染,卻一個個臉上麵帶衰色,如喪考批。

這也不難理解,畢竟趨利避害人之常情,即便是再尊貴的天潢貴青,在死亡麵前也並不會有什麼特權。更何況,被派來照顧患病的皇族,稍有不慎便會吃上掛落,想來沒幾個人心甘情願前來冒險。

聽聞齊東珠和淮德是惠妃娘娘派來的人,那幾位奴婢皆沒怎麼阻攔,便將他們讓進了屋。

齊東珠剛剛踏入屋內,便被屋內濁氣熏了個倒仰。此刻正值冬日,窗外寒風呼嘯,為了保持屋內的溫度,免得大阿哥再患上風寒,窗戶閉合了有幾日了,這使屋內的藥味兒混合著腐敗濁氣揮之不去。

裝滿了熱碳的火盆在入口處灼燒著,火星子爆出來,發出一聲細微的悶響。齊東珠抬手用一塊兒布巾圍住了口鼻,布巾下隱藏著從係統中兌換來的醫用口罩。

齊東珠徑直向榻前走去,正趕上兩個縮手縮腳的奴婢取下粘著藥液和瘡液的被褥,拿去屋外焚燒,新的被褥剛剛換上,而那被褥之上,側臥著一隻因皮毛凋零而顯得十分斑駁的半大哈士奇。

即便是齊東珠已經經曆過比格和邊牧的考驗,乍然看到這隻病歪歪的半大哈士奇躺在榻上,還是使她頭腦一懵。不過寵物醫生的本能即刻占據了上風,齊東珠毫不猶豫地上前,在還未來得及撤走的其他奴婢和婆子詫異的視線之中以下犯上,毫不見外地翻弄起這隻看起來有六七個月大的哈士奇斑駁的皮毛,查看起他的發紅流膿的皮膚來。

這顯然深深冒犯了這隻全天下最尊貴的哈士奇。哈士奇豎在頭頂的耳朵微微轉動了些許,在齊東珠的注視裡睜開了一雙冰川

藍色的眸子。

比起邊牧阿哥那澄澈又湛藍的眸子,哈士奇的眸色並不晶瑩剔透,反而像是極北之地的冰川在春日微微融化,被混沌的海水侵蝕過,泛出一種獨特的,厚重的乳藍色。哈士奇已經不是邊牧阿哥那種走路都磕磕絆絆,綿軟肥胖的幼崽了,他的耳朵已經全然立了起來,機警地微微顫動著,捕捉著周遭的聲響。

而此刻,他那雙自帶霜色和冷意的,像極了狼瞳的眸子盯著齊東珠,無形的壓力讓齊東珠身旁的奴婢都垂下了眼。其中一人低聲說道:

“主子,這是惠妃娘娘派來照顧您的姑姑納蘭氏。”

哈士奇緩緩眨了眨眼,並沒有任何表示,不多時又將那雙野性難馴的眸子閉合了。他臉上出痘不算嚴重,仍然被完好的覆蓋在黑白分明的毛發之下,這使他看上去依然俊朗無匹,還未完全長開的毛毛臉已然透露出西伯利亞狼般鋒銳的野性。

而這無不讓齊東珠心折,也讓她更加憐惜哈士奇阿哥。她開口向侍立一旁的奴婢討要燒開的熱水和烈酒,悶頭研究起哈士奇阿哥身上的創口來。

就臨床表現來看,哈士奇阿哥此刻已然處於出疹期後段,丘疹周邊隆起泛紅,中心內陷,皰疹破損處滲出渾濁的膿液,身體也正發著熱。

太醫顯然處理過哈士奇阿哥身上的創口,可齊東珠卻皺著眉看著那些與哈士奇的毛發混在一起的烏褐色藥液,心中有些憂慮這會不會使細菌滋生。

就在這時,又有婆子端著食盒走了進來,幾個婢女將食盒打開,露出其中還溫熱著的飯食。齊東珠打眼一看,便見全是滋補的濃湯和肉食,雖然看著可口,卻都不是適合哈士奇阿哥此刻進用的食物。

果不其然,那本來安靜躺在榻上,腹部悄然起伏的哈士奇聞到這股飯味,便從喉嚨裡吐出不耐的沙啞吼聲,因病而失去了清脆的聲音裡滿是痛苦和燥意:

"滾!"

奴婢連忙跪下請罪,幾個年長的嬤嬤連聲說著:

"小主子,小主子!奴婢求您進些飯食吧,您已經兩日不曾用膳了,若是再這麼下去,身體怎麼熬得住啊!"

榻上的哈士奇阿哥皺起了鼻子,那張半大不大的毛毛臉上被無處安放的痛苦逼出了一點兒狼似的凶相,他再此睜開了那雙冰藍色的眸子,聲音沙啞地吼道:

br />"給爺滾!"

實話實說,聽到一個半大的哈士奇狗崽子哈人的場麵還是讓現代人齊東珠生不起半點兒的敬畏之心,可看到這些嬤嬤和婢女又憂慮又膽戰心驚的模樣,還是讓齊東珠有些感同身受。

對於這些照顧皇族的奴婢來說,小主子若是出了差池,她們可是半分都彆想好過了。齊東珠見她們手足無措,其中幾個膽小的甚至被嚇得紅了眼眶,害怕得哭了起來,便開腔說道:

"小主子此刻發熱咽痛,吞咽不易,想來確實不願吃這些葷腥食物,勞煩你們將熱水和紗布留下,我自會照料小主子。"

說完,見那幾個奴婢躊躇著不敢挪動,齊東珠狐假虎威道:

"幾位不必擔憂,惠妃娘娘乃是大阿哥生母,特意遣我前來便是知我略通醫術,可以照顧大阿哥痊愈。"

那幾位嬤嬤聽罷,又看了看榻上因痛苦而喘息著,沒說什麼的小主子,便也對其行了一禮,儘皆退下了。

等那幾人退了出去,齊東珠動了動手指,垂眸再次看向榻上病蔫蔫的哈士奇阿哥,卻恰巧對上了他一雙冰晶般帶著冷意和防備的眼睛。

"你從惠妃娘娘處來,又如何?給爺滾出去。"

他聲音很啞,幾乎帶著一股血腥氣,想來是喉嚨腫得不行,卻還費力講著話兒,毛毛臉都因用力而顫抖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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