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求饒(2 / 2)

這些年那些因為無限的壓抑和麻木而離她遠去的情感一時間全爆發了出來,她無力抵抗,隻能隨波逐流。

至於她後果如何,她不怎麼在乎。至少在此刻,齊東珠覺得自己從未如此鮮活。

康熙看著齊東珠淚眼滂沱,心頭突兀的瑟縮了一下,這感覺讓他覺得極為陌生,一時讓他喉頭的話兒沒能脫口。

他心下是覺得有些新奇的。他看著齊東珠的晶瑩的淚光源源不斷地漫出眼眶,鼻尖兒翕動,滿臉都是潮紅和水跡。這本來是禦前失儀,大逆不道的,卻無端讓康熙移不開視線。

他不是沒見過人哭。但他身居高位,早就習慣了那克製的、恰到好處的、見好就收的淚水,也見過瀕臨絕境、恐懼萬分、絕望交加的淚水,但他不覺得自己見過這樣的。這樣坦然、毫無遮掩、沒有體麵卻無比鮮活的淚水。

她讓康熙突兀地感到胸口灼熱。這股灼熱來得如此猝不及防,既陌生又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仿佛是隔著渺遠的時光,突兀地將生命最初的那種毫無雕琢、未曾扭曲的純粹和真實一道喚了回來。

在如此鮮活麵前,康熙竟然感到一絲不知所措,甚至於無所適從。他後退半步,而他身後的太子連忙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皇阿瑪息怒。大哥剛從宮外來,還不熟悉宮中規矩,並無意冒犯皇阿瑪。"

康熙其實並不惱怒。他今日其實對胤褪很滿意,是因為胤褪對親弟關懷,也重感情,對曾經照顧過他的齊東珠有回護之意。

而對於齊東珠,康熙是動過怒。那是一種反射性的、刻板化的怒氣,在太皇太後受驚後自然而然地被激發出來。太皇太後當年對他多有照拂,是他的皇祖母,曆經三朝,勞苦功高。康熙極為孝順孝莊,往日莫說是受驚,便是稍有不適,都要親往看望,體貼關懷無微不至。

太皇太後受驚,他立刻就想大發雷霆,去將伺候不周的奴婢處置了。而後他看到衝上來奪下四阿哥的齊東珠。她還是那樣兒,慌亂、莽撞、無所適從。她似乎意識不到,自己幾乎和周遭其他人格格不入,以至於但凡她在場,康熙永遠能在人群

之中率先發現她。

這讓康熙覺得不適,甚至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堪。因為那並不需要多麼敏銳的洞察力,康熙就能輕而易舉的發現,這個奴婢眼裡從來看不見他。

她或許看得到他繡著龍紋袍服,看到他代表尊貴和榮耀的帝王鑾駕,但她從來不會看到龍袍下的他本人。

這讓康熙每每看到她,就覺得心緒不平,而他明白心緒不平的隻有自己而已。他有時會出言貶損齊東珠,迫使她不情不願地俯首請罪,或是自作聰明地假裝鵪鶉,而後又覺得這樣實在無趣。

然而周而複始,他下次見到齊東珠仍會如此。這仿佛成了他一種上不得台麵的消遣,而他卻並不以此為樂。

這回兒,齊東珠泛起血色的眼眸讓他的怒火莫名其妙的退卻不少。他突然意識到,這不是齊東珠的錯,也不是奴婢失察之過。

隻有兩歲冒頭的四阿哥更稱不上什麼罪魁禍首。或許他不一定要嚴懲哪個奴婢以將此事收場。當年,他派人監視齊東珠,得報了齊東珠對曹寅所說的話兒。

她說,他是皇上,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讓誰說話兒,誰就不能沉默。

這話兒若是往日聽,算得上過於拙劣的阿諛奉承,可從齊東珠嘴裡說出來,卻讓康熙無端不爽快,將侍衛的奏報置於火上燒了。

此刻,他突然明悟了幾分自己當日的不愉。麵對太皇太後的吩咐,康熙頭一回兒表麵應下,內心卻並不準備照做。他是不準備懲處齊東珠的,哪怕此事他需要給太皇太後一個交代。

"彆哭了。"

他心煩起來,太子在他身側,又讓他有點兒難堪。

納蘭東珠果然充耳不聞,太子凝目,覺得康熙受到了這莫名其妙的奴婢的冒犯,當即喝道:"放肆!大膽奴婢,竟敢禦前失儀!"

康熙沒能阻止太子發話兒,卻隱隱有些焦躁,而跪在地上的大皇子胤褪抬眼,目光不善地瞪著太

子。

"納蘭東珠,"

康熙放緩聲音,儘量平和道:

"你可有話兒"

這便是讓她自個兒解釋、求饒了。此刻還身在慈寧宮,康熙隻想把事兒儘快了了,好給太皇太後一個交代,麵兒上說得過去便也算

了。至於齊東珠照顧四阿哥的不妥當之處,來日再說便是了。

瞧四阿哥那個圓滾滾的模樣,也不像個有事的,至於這有些古怪的性子,總能改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