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難產(2 / 2)

"惠妃娘娘,太醫說了,飲了這一碗參湯,便看衛氏自個兒的造化了。"

"滾。"

"娘娘,"

一向極為注重規矩體統的德嬪此刻卻沒有像往日一樣,對著高位嬪妃屈膝行禮,禮數完備,她甚至輕輕提了提唇角,一雙黝黑難辨的眸子死死盯著惠妃慘白中幾乎透著驚慌的臉,輕聲說道:

"娘娘再拖,這大的小的,便要一道死於這延禧宮中了,屆時,娘娘準備怎麼與皇上交待?"

聽聞此話兒,衛雙姐蜷縮在胸前的手臂輕輕掙脫了出來,蒼白的指尖兒劃過身上的錦被,勾住了德嬪的衣角,輕聲說道:

"給我吧,瑪祿姐姐,謝謝你。"

惠妃渾身上下抖得更加厲害,指骨支棱著,幾乎從她的皮囊之中刺出來,她含混地想要開口說話

兒,卻發現喉嚨裡堵著熱燙的沙子和巨石,讓她的聲音半點兒都泄不出來,血液反倒先漫出了唇角。

德嬪還是站著沒動,亦沒有將手中那可能加速衛雙姐死亡的參湯遞出去,隻是將那還冒著熱氣的參湯拿在手中攪動著,一刻也沒停。倒是齊東珠終於從這夢魘一般的情景之中掙脫了出來,幾步撲到了衛雙姐滿布血腥氣的榻前:

"雙姐,再堅持一下,我看看,我想辦法…"

齊東珠的話兒還沒說完,聲音便也哽咽住了。她並不是婦產科醫生,她甚至不是給人治病的醫生。她隻是一個普普通通,業務水平也很一般的寵物醫生。她勉力將眼中積攢著的淚水眨掉,伸出顫抖的手去掀衛雙姐身下被鮮血暈濕的布料。

"東珠,太醫…

太醫都說…沒法子了,他們要報給皇上,剖開肚子,將皇嗣…"

衛雙姐的聲音被劇痛折磨得斷斷續續,而惠妃卻像是終於被衛雙姐的話兒驚醒了似的,溢出鮮血的唇舌終於又能發出聲響:

"不.不!!"

她放下雙姐,幾乎連滾帶爬,不顧絲毫體麵地用沾滿鮮血的手扼住了齊東珠的手臂:

"東珠!東珠,你救救她,你救救她!你能救雙姐,對不對?這肆虐數十年的天花你都有法子防治,雙姐隻是…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肖想這個孩子,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我隻求你救救雙姐,你救救雙姐吧!"

一宮之主跪伏在齊東珠身前,她那張常年神色倨傲、冷若冰霜的麵容此刻全都是瀕臨崩潰的痛苦。齊東珠悲哀地發現,在衛雙姐瀕臨生死的關頭,惠妃大概是想明白了。想明白了她想要的從來都不是衛雙姐能為延禧宮生一個孩子,也不是她有權去撫養栽培一個前途光明的皇子。

她想要的一直都是衛雙姐。想要的是和衛雙姐長廂廝守。在衛雙姐的生死麵前,權位、皇子、野望和體麵,她統統可以不要,統統都不重要。

“惠妃娘娘,事關皇家子嗣之事,容不得娘娘左右。想來此刻皇上已經知悉此事,若等一會兒皇上的人來了,便可能帶來剖腹取子的命令。"

德嬪聲音清冷道。她的目光一次都沒有掃向床榻之上的衛雙姐,而是緊緊盯著發絲散亂,神色倉皇的惠妃,恍然間,齊東珠似乎能從她眼底瞥見刻骨的憎恨和厭惡。

齊東珠心下一片冰寒刺骨。她怎會不知,對於皇家來說,生產之事從來就不存在什麼保大保小。即便是再深受聖寵,尊榮無比的宮妃,在此時也隻能有一個結局。

一向要強刻薄的惠妃對德嬪幾乎宣之於口的惡意毫不在乎,充耳不聞。她扯著齊東珠的衣袖,似乎是想低聲囑托,但是她的聲音顫抖,仍然是刺耳的尖銳:

"救她!東珠,救雙姐,不要管彆的!"

"娘娘…"

床榻之上,衛雙姐虛弱的呼喚聲傳來,又讓惠妃幾乎被悲憤蒸乾的淚水湧了出來。她沒有搭理,隻一味看著齊東珠。她眼底有一捧劇烈燃燒著的火,那幾乎是以她的生命為柴薪,再多的苦難和悲痛也無法將之澆滅。

r />齊東珠澀聲說了一句“好”。這普天之下,恐怕也隻有齊東珠敢一口應下這謀害皇嗣,大逆不道

的懇求了。她用自己也在微微顫抖的手,篤定地捏了捏惠妃冰涼的指尖兒。

封建時期的皇家怎麼處理難產,齊東珠並不知道。或許會當作是天命,母子俱亡算是命數不好,或許熬不過生產的母親會被理所應當的拋棄,當作皇族延續血脈的獻祭品,或許生產過後,骨肉分離,不得相見也被看作祖宗禮法,隻為防止母族竊國。

但對與齊東珠來說,無論身處何時,身處何處,她都隻會做一種選擇,那就是拚儘一切保住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