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你的信仰【回憶殺】(1 / 2)

繁星閃爍, 夜黑如淵。

回憶紛繁而模糊,那個女孩的笑容卻慢慢變淡,變淺, 最後,變得了無蹤跡。

那一天,秋去冬來,伴隨著飄揚的雪花, 沒有收成的楠明村,饑荒也變得愈發厲害。

村裡有餘糧的, 也隻有村口的朱家, 可是朱家人橫行霸道,不是慈善家。

夏歌還記得,那時候她們兩個偷偷蹲在一戶人家後麵的柴房裡, 已經餓的眼底發黑,卻連片能吃的樹葉都找不到了。

那是她第一次感覺自己離死亡那麼近,那麼近。

豆豆比她這個半路出家的乞丐更能挨餓,她餓的不能動的時候,豆豆還可以動。

“豆豆……我要死了嗎?”夏歌聲音低啞, 豆豆握著她的手, 寒冬臘月, 女孩的手心是冰冷的, 卻也溫柔。

她想。

人總歸都是要死的, 司馬大人說過, 人固有一死, 或重於泰山,或者輕於鴻毛,她在這個世界上隻是一個孤苦無依小乞丐,除了要飯,活的好像也沒啥其他的價值了。

夏歌眼前泛黑,明明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卻不覺得絕望,隻是有一點遺憾。

沒機會像其他牛逼哄哄的穿越者一樣上來開什麼商店,改製,弄什麼貨幣流通,轟轟烈烈的做成一番大事,上來就是一個快餓死的,什麼都不會的六歲小乞丐,真的是,嗯,有點遺憾的。

可是就算有機會,她有沒有這個能力也是另說。

畢竟她自己有幾斤幾兩,自己還是掂的清的。能帶豆豆從沼澤地裡挖出荸薺已經是財神爺賜福了,再想多的是真的沒了。

所以這樣一想,真是最後一點遺憾也沒有了。

也許是對這裡沒什麼歸屬感,夏歌沒有什麼客死異鄉孤零感,反而還看得挺開。

說不定死了……還回去了呢。

也許她沒有穿越,眼前這一切隻是現實的她做的一個荒誕的夢,在這裡死去了,還會在那裡活過來。

聽上去……挺好的。

隻是遺憾了豆豆這個姑娘了。

雙雙……這具身體,一定是豆豆很重要的朋友吧。

抱歉了……雙雙,借了身體,也沒能好好照顧她的朋友,是她太沒用了,最後細數給這個孩子做過啥好事,能回憶起來的也隻有那頓荸薺了。

她說完那句“我要死了嗎”,豆豆一直都沒有說話,隻是緊緊的攥著她的手,寒霜森冷,豆豆的手也是冷的,她看著她,抿著唇不說話。

“豆豆。”夏歌聽見自己嘶啞的聲音,她甚至笑了出來,“要是我不小心死了,你以後發達了,記得給我燒兩個荸薺呀。”

豆豆的唇抿的更緊了,她用力的攥著她的手,似乎以為這樣就能分給她更多的溫度。

可是,是冷的。

無論攥多緊,都是冷的。

夏歌滄桑的想,饑寒交迫,隻在書裡看過的詞活生生的用在自己身上,真是怎麼一個操蛋了得。難怪少陵野老當年會蹲在小茅屋前麵感歎出安得廣夏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千古名句了。

隻可惜她沒這境界,到現在隻能感歎一句,啊,我好像快餓死了。

在要餓暈的時候,夏歌終於聽到了那個沉默了很久的女孩子低低的聲音,堅定,孤注一擲。

“你不會死的。”

她慢慢鬆了攥緊她的手,聲音低柔,“雙雙,你要乖乖的,等我回來。”

——你想去做什麼?

夏歌下意識的拽住了她的衣角,然而身體太過虛弱,很快就被豆豆輕輕扯了下來。

——你要去哪裡?

——彆走……回來!

眼前一黑,夏歌還是暈倒了,她看到的最後一個景象,是那個叫豆豆的少女,穿著單薄的麻衣,赤著凍紅的腳丫,推開柴門的背影。

——風很大,很冷。

下一秒人事不知。

但也許是餓過頭了,也許是命不該絕,回光返照,暈了一會兒,夏歌又因為饑餓而產生的劇烈胃部抽搐醒了過來,她緩了一會兒,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豆豆。

——豆豆,豆豆會去哪?

——難道……朱家!

夏歌心裡慌張,她拖著虛弱的身體,踉踉蹌蹌的衝出了小柴房,穿過風霜,毫無猶豫的朝著楠明村最富有的一家人衝了過去。

——豆豆,彆做傻事!

“打死你個小賤蹄子!”

“打死她!”

“居然來我們朱家偷吃的!想死了!

緊閉的朱紅大門裡麵傳來了鞭子落在皮肉上的聲音,夏歌聽到了熟悉的悶哼,有那麼一瞬間,她的整個大腦都是空白的,她拚命的撞門,聲音嘶啞,“開門!開門!”

門上的落雪是冰冷的,夏歌卻覺得,沒有什麼比現在的心更冷。

她聲音嘶啞,又沒力氣,沒有人理會她。夏歌死死摳著朱門上的銅扣,感受著淒冷的寒風,聽著遠處野狗的嚎叫,一瞬間忽然有種人事不知的茫然。

她是誰啊……為什麼會在這裡?

裡麵為她挨鞭子的人,又是誰啊……

“啪——”

“啪……”

“……”

一鞭,兩鞭,很多很多鞭……

“嘖嘖,打死了可不好了,真是晦氣,扔出去!”

門開了,夏歌一個不防跌進去,卻又被人狠狠踹出來,“哪裡來的乞丐!叫什麼叫,來一個偷吃的就算了,蹲在門口見鬼呢!看著就心煩!!”

被人踹到了肚子,本來就空無一物的胃部更是痛的讓人屏息,可是回過神的夏歌已經顧不得了。

她的眼裡隻有那個伴隨著門開,被人扔出來的,在厚厚雪地上,渾身都是血的小姑娘。

白雪冰冷,夏歌捂著肚子,踉踉蹌蹌的爬到了豆豆身邊,“豆豆,豆豆……豆豆——”

渾身是血的女孩神智模糊,反應了好一會兒,忽然一個激靈,狠狠推開了夏歌,然後爬起來向小破柴房的方向走,然而沒走幾步就又摔倒在了地上,流血的傷口撕裂,血流不止,夏歌跑到她跟前剛想要把她扶起來,卻聽到了她嘶聲道,“你是誰,你走,彆碰我,我要回去了……”

似乎是沒有看到她,豆豆一向溫柔甜軟的聲音變得嘶啞,像是傷了聲帶,也帶上了夏歌從不曾見過的凶悍,像是在絕望中的小獸,拚命的維護著自己最後一點明光。

夏歌怕碰到她的傷口,也怕她更加掙紮,忍著胃痛,聲音嘶啞到變形,“——你不能動了,你彆動!我走,我走——”

夏歌不敢碰她,隻能往後退,退了好幾步,也許是感受到了對方的退縮,豆豆抿著唇,血從額頭慢慢滑下來,她卻不管不顧,她慢慢的起來,通紅的腳丫踩在雪地上,踉踉蹌蹌的往前走,“我……要回去了……”

雪地濕滑,豆豆走了幾步便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夏歌心猛地一揪,想要去扶,然而手卻被豆豆猛的拍開,“彆,彆碰我……”

她聲音嘶啞,隱約帶著哭腔,“雙雙要死了……雙雙不能死呀。”

“雙雙……”

她在跪著往前走,一步一個血印。

她在念她的名字。

痛苦又溫柔。

像是一桶涼水,從頭澆到尾,夏歌僵硬在了原地。

——夏歌其實一直覺得死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在鬼門關走過,那次要命的車禍醒過來的時候,她也是想要好好生活,帶著弟弟好好生活的。可是她莫名其妙的來到了這裡,變成了一個小乞丐,饑寒交迫,回家無望,舉目無親。

她就想,好死不如賴活著,能活著就活著,活不了就死了算了,反正她在這裡沒有親人,根本看不到回家的希望,也找不到前進的方向在哪裡——在這裡沒有人會真正在意一個小乞丐的死活,沒有人在意她是活著還是死了——而且死了說不定撞大運能回家。

她想,與其無望的活著,不如瀟灑的死去。

可是現在,夏歌看著這個人跪在冰冷的雪地上,渾身是血,一聲一聲的喚她在這裡的名字,說,不能死。

——雙雙不能死。

“為什麼?”夏歌看著那個匍匐著往前爬的背影,終於忍不住了,她拖著虛弱的身體,最後跪在了豆豆的麵前,按住了她的肩膀,淚流滿麵——一種莫名的憤怒湧上心頭,夏歌聲音嘶啞的吼道,“她不值得啊!”

她那麼糟糕,做夏歌的時候活的隨意,做雙雙的時候活的垃圾——這樣的人,怎麼值得你這樣拚命?!

“值得……”豆豆像是一隻被激怒的小獸,她憤怒的睜大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說,“你是誰?!你憑什麼問我,我告訴你,隻要是雙雙——就值得!”

——要是雙雙,就值得。

這一巴掌不疼,因為對方沒有力氣。

對夏歌而言,卻醍醐灌頂,如夢初醒。她忽然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現在,不是夏歌,她是雙雙。

她是可以隨意決定“夏歌”的死活,卻沒有權力結束“雙雙”的人生。

無論是無望,還是有為。她用了她的身體,就有義務,背負著她的一切活下去。

她沒有權利結束任何人的生命,從她用了雙雙的身體後,她就不是夏歌了。

她不是夏歌,不是垃圾,不是螻蟻,是豆豆唯一的朋友,雙雙。

——所以,她要活著。

“我是雙雙……豆豆,我是雙雙。”

豆豆反應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漆黑的眼睛明明映著她的臉,然而裡麵隻有一片茫然,“雙雙?雙雙在這裡?你是雙雙?為什麼黑漆漆的……我為什麼看不見……我剛剛……打了你嗎?”

“疼不疼?疼不疼?對不起雙雙,我不是故意的!”

豆豆哭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看不到,我以為是鬼,我以為是鬼要來抓我走了,我聽到好多奇怪的聲音,對不起,對不起……嗚嗚嗚……”

“沒關係,沒關係,不疼,一點都不疼,豆豆的手特彆軟……”

夏歌一邊說著,一邊顫著手,慢慢的摸向豆豆的後腦,果然是一手的溫熱。

收回手,掌心嫣紅刺眼。

是鞭子抽到了後腦……豆豆,好像……失明了。

豆豆擦擦淚,努力伸出手,想要摸她的臉,想要確定她是不是雙雙,鮮血抹上了夏歌的臉,鐵鏽的味道刺鼻,她漆黑的眼睜大了,然而卻什麼也看不見,“雙雙,你哭了嗎?”

夏歌握著她的手腕,努力不讓眼淚流在她的手上,聲音嘶啞,“我沒哭,我才沒哭呢,我很厲害的,那是雪花化在臉上了。”

豆豆一點一點的用手感受到夏歌的輪廓,很難過,聲音卻軟軟的,“雙雙騙人……雪花化開是涼的,可是你的淚很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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