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怎麼樣了呢。
想不起來了。
寬大的紅綢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 焦躁的蔓延開來,一直蔓延到了一個桐木門的門口,像是有什麼吸引著它一般,它小心的蹭了蹭門。
顧佩玖微微一頓,心中卻莫名的浮現了一句話。
——無論怎樣。
——我都想成為你喜歡的,那樣的人。
她閉上了眼睛, 額頭上微微浮起了冷汗。
她到底是……什麼東西……
房間裡, 絲毫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的夏歌渾身發軟, 心跳的厲害,她手裡拿著一塊傳送石, 打算情況一有不對就立刻溜走。
但是誠如墓裡那位阿纏所言,誰都不知道菱溪老祖這不靠譜的傳送石會把她扔哪裡去,再加上她現在這個一言難儘的狀態,不到最後一刻, 她是不打算用的。
然而夏歌等了半天,本來應該被踹開的門, 卻毫無動靜, 門外也沒有了任何聲音。
……怎麼了?
那個羊頭大漢怎麼沒來?
夏歌摸了摸被子裡的鐮刀,思索了一下,決定下去看看情況。
然而就在她掀開簾子,在嗅到床外香氣的一瞬間,腦子嗡的一聲, 整個人馬上就暈暈乎乎的了。
不好!貪歡癮被外麵的香氣觸發了!
夏歌保持著最後一絲的理智, 把自己的腦袋艱難的從外麵縮回去, 把床簾拉緊,感覺到渾身發軟發脹,頓覺這個狀態去哪裡都是找死,她果斷的將傳送石塞回了流銀戒指裡。
夏歌喘了口氣,腦子慢慢開始變得混混沌沌的。
媽耶,熱啊……
然而就在此時。
門外,顧佩玖慢慢鬆了手,她望著正在悄悄拍門的天誅綾,門沒有被鎖,被天誅綾悄悄的推開了一個縫。
心念一動,那門便悄無聲息的被它推開了。
顧佩玖一步一步的走了進來。
馥鬱的詭香彌漫開來,但對她卻沒有絲毫用處,她隻是看了一眼,天誅綾心隨意動,刹那間便“嘩”得擊碎了那燒著貪歡癮的香爐。
刺耳的聲音也沒有讓牙床裡麵的人回過神來,夏歌已經完全失了智,滿腦袋都是想要找個涼涼的東西靠一靠蹭一蹭什麼的。
顧佩玖走到牙床前,眉眼低垂,柔軟的黑發垂下來,她素白的手慢慢掀開了雪白的床簾。
誰知剛剛掀開一點,她的手腕就猛地被人拽住,顧佩玖瞳孔一縮,還未回神,床上那人便無比豪放的把她拽到了裡麵!
床簾微動,纏著紅絲帶的手緊緊握著她的手腕,穿著赭紅長裙的少女披著紅蓋頭,整個人都壓在她身上,緊緊的,像條擱淺在海岸上的魚,她聲音呢喃,“熱,熱……”
顧佩玖被人壓在身下,背生生的撞在了一個硬物上,她呼吸驟然一緊,天誅綾幾乎是瞬間出動,就要將對方的腦袋打穿,然而天誅綾在即將碰到對方的時候,纏在少女左手上的那根細細的紅絲帶驟然激射而出,細細的紅絲帶瞬間化成寬大的絲網,將寬大的紅菱糾纏隔絕在少女身外,一邊張牙舞爪的對抗著天誅綾,又小心翼翼的將人護在身下。
半晌,顧佩玖望著對方手上纏著的,無比眼熟的紅絲帶,隻覺得頭腦更加的混亂,她按住太陽穴,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紛亂記憶再次浮現,“你是誰?”
問完又覺得自己是傻了。
護主的紅絲帶在這,她來這裡找得誰,自然這就是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夏歌大腦混亂,她兩手亂摸,嘴上胡亂的說話,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隻知道自己是真的很難受。
冷不丁的摸到一處柔軟的地方,顧佩玖驟然睜大了眼睛,整個人微微一顫。她一把拽住了她到處亂摸的手,咬牙切齒,“……住手。”
“我難受——”
少女的聲音帶著哭腔,“嗚嗚嗚……我要死了。”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熟悉是因為,那個人說話都是刻意壓低,陌生又是因為,這個聲音帶上了屬於女孩子的,嬌媚。
顧佩玖沒說話,她單手製住對方的兩手,空出的手一翻便摘了對方的嫣紅的蓋頭。
柔軟的黑發微微淩亂的披散而下,被摘下的紅蓋頭下,少女眉眼宛然若畫,麵頰若三月桃花,唇色朱軟,端得是嬌豔無比,天下無雙。
顧佩玖瞳孔猛地一縮,望著對方那張熟悉到陌生的臉,隻覺得心臟被重擊了一下,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哪是你要死了。
是她要死了吧。
少女嗚嗚嗚:“我難受。”
顧佩玖聽見自己有些不穩的聲音,“給我忍著!”
“我不,我不……”
夏歌不聽話,在她身上扭過來扭過去,顧佩玖大腦一片混亂,一邊是莫名的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碎片記憶,一邊又是殘存的屬於自己的理智,兩相碰撞,她咬牙一個翻身,將在自己身上亂扭的少女壓在身下!
夏歌被自己放在被子裡的鐮刀硌到了,嗚嗚嗚的又開始掙紮,“難受,難受……”
顧佩玖冷笑了一聲,拍了拍她的臉,“我剛剛也難受。”
被子裡麵好像放著什麼鐵器,硌得人難受,估計是這小混蛋準備防身的,結果沒想到中了這春毒。
嫣紅的鮮血味道彌漫開來,顧佩玖頓了頓,慢慢伸手,摸到了女孩,半晌眯起了眼睛。
她冷笑一聲,拍拍她的臉,“女扮男裝?”
腦海裡,卻是夢裡雲都女牆之上,少女光著腳丫,對著她笑嘻嘻的模樣。
顧佩玖攥著她的手頓時攥得更緊。
夏歌沒什麼理智,臉頰泛紅,對著她眨眼睛,委屈的要命,說什麼都當沒聽見,“我熱。”
然後扭了扭身子,“難受,難受。”
顧佩玖:“……忍著。”
夏歌不願意,“我不。”
說完就要去扯她的衣服,“涼,涼快。”
顧佩玖臉黑了,按住她的手,天誅綾驟然一卷,將夏歌亂摸的手捆了個結結實實,“涼快脫你自己的。”
紅裙的少女不說話了,嘴巴扁了扁,黑發淩亂,就這麼躺在床上,兩手被紅綢纏的結結實實的,她巴巴的看著她,一雙眼睛漆黑的像是會說話。
顧佩玖大腦頓時又是一片混亂——
不是這樣的……那個人。
不是的……不是她。
她回過神來,伸手去少女背後,少女眼睛水亮亮的,背脊壓著她的手蹭個不停,“舒服呀。”
顧佩玖:“……你給我消停點。”
說完就從掀開少女底下的綢被,單手抽出了一把黑得發亮的黑色巨鐮。
鐮刃鋒利,吹毫可斷。
顧佩玖:“……”
顧佩玖拿著鐮刀,低頭剛想說什麼,冷不防底下少女一個鯉魚打挺,唇上驟然一暖,望著眼前近在咫尺的臉頰,她瞳孔驟然一縮——
少女唇上的口脂嫣紅,隱約帶著玫瑰的香甜,顧佩玖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對方纖長翹起的睫毛,和那雙漆黑懵懂的眼眸。她懵懵懂懂的親了一下,然後用臉頰去蹭她的臉,顧佩玖整個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吻給弄得僵住了,手中的鐮刀一滑,無聲無息的又落在了被子上,少女臉頰上的脂粉蹭在她的臉上,最後似乎是累了,她把腦袋放在她的肩膀上。
柔軟的黑發淩亂,顧佩玖的心臟“砰砰”跳的厲害,一瞬間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一瞬間又覺得自己必須得活在這世界上。
——無論多麼痛苦,隻有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才能做你最鋒銳的刀。
她慢慢的伸手,將女孩扶起來,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夏歌乖的要命,靠在她身前,臉色嫣紅,眼神迷離。
——你就是我的命。
——我的一切。
顧佩玖聽見少女在耳邊呢喃,“我想要……”
顧佩玖沒有說話,她穿著一身鬥篷,素白的手拂過對方有些淩亂的黑發,長如蝶翼一般的睫毛微微顫動,她動了動手指,天誅綾一鬆,少女自己纏在手上的紅絲帶悄然露了出來,隨著顧佩玖的動作,有些依依不舍的離開了少女的柔白的左手,然後纏上了顧佩玖的指尖。
她抱著她,讓她靠著她的自己肩頭,纏著紅絲帶的素白手指撫著對方的黑發,聲音低啞。
“……你想要什麼?”
——無論您想要什麼,哪怕踏碎山河,我也必為您奉上。
少女迷茫,喏喏了半天,似乎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顧佩玖斂起了她柔軟的長發,將纏在指尖的紅絲帶將她的發束起來,柔軟的紅色發帶束起漆黑的長發,黑發不再淩亂,露出了她小巧精致的耳朵和白皙的脖頸。
顧佩玖心跳的厲害,她閉上了眼睛,又問了一遍,“……你想要什麼?”
少女迷茫了很久,遲疑了很久,也猶豫了很久。
久到顧佩玖以為不會有答案的時候。
“……回家。”
少女靠著她的肩膀,聲音細微,帶著不可及的企盼,“想要,回家……”
顧佩玖微微一頓,“你家在哪裡。”
“……”
“回不去了……”
肩膀處的布料微微濕潤,少女的聲音帶著哭腔,整個人不安的扭動起來,拚命的扯著綁著手的天誅綾,“難受,難受!”
貪歡毒癮發作了!
顧佩玖抬手將少女重新按在了床上,聲音冷下來,“清醒一點!”
“我難受……”她掙紮著,顧佩玖深吸一口氣把人製住,忽然感覺門外有腳步聲和吵吵嚷嚷的聲音。
“怎麼回事!!”
“怎麼都——”
“快叫人來!”
拍賣會取貨的人來了!
顧佩玖還沒回過神來,冷不丁的臉頰上又是一暖,“吧唧”一聲,嫣紅的一個唇印留在了她左頰上,罪魁禍首一臉迷茫,“嗯,涼涼的。”
顧佩玖:“……”
“肯定有人來了!快檢查有沒有少貨!”
“……”
門外熙攘更甚,隱約有人聲逼近。底下的這個親了一下,老實了一小會兒就又不行了,又開始作妖,整個人扭得像條毛毛蟲,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隻覺得空虛的難受。
“嗚嗚嗚想要,想要——”
大腦一片空白的夏歌根本不知道自己想乾什麼,最後“想要”“想要”了半天,又嗚嗚嗚的憋出了一句——
“想要……回家。”
貪歡癮燒的厲害,夏歌渾身熱漲,能回憶起來最舒爽的東西,竟然是家裡的空調。
在門被破開的一瞬間,顧佩玖抄起鐮刀,利索的把人抱起來,翻手捏碎了一塊丹峰傳送石,天誅綾掀起淩厲的寒風,她睫毛微顫,“嗯,我帶你回家。”
= =
劍峰。
月色蒼白,寒風回雪,冷鴉低嘯。
葉澤做夢了。
他夢見自己蜷縮在草叢裡,瑟瑟發抖,耳邊是一個女童稚嫩的笑語,天真無邪。
“咯咯咯……”
“娘親,這樣就行了嗎?”
他抬眼望過去,無比熟悉的家門口,那棵老榕樹上坐著一個白衣女童,腳踝上掛著一串銀鈴,婆娑的樹影遮住了她的臉頰,看不清她的臉龐,卻能聽到她宛若銀鈴般的笑語。
榕樹下的血泊中,躺著兩個葉澤無比熟悉,熟悉到了骨子裡的人。
那兩個人撫養他長大,一個人是葉家家主,高大嚴厲,曾教誨他,要變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要敢做敢當,一個人溫柔慈和,不會說什麼大道理,卻會牽著他的手,走過他們家盛放的花園,教他認她新種下的牡丹。
而他們現在躺在那裡,毫無聲息。
一個穿著黑衣的細瘦的女人站在他們旁邊,身後是無數戴著青銅麵具的魔化傀儡,它們嘶吼著,憤怒著,他聽見了他家那隻黑狗的哀嚎,他六七歲的時候,那隻黑背狗就在他身邊,他去哪裡,它就跟著上哪裡——
“哪裡來的野狗,叫什麼叫,沒見過殺人嗎?真是煩死啦。”
那女童似乎有些委屈,卻又帶著天真無邪的興奮,“娘親,娘親,滅口的話,是不是就要都殺掉,連隻狗都不要留下呢?”
底下的女人抬頭望著樹上的女童,染著血的麵頰眉眼慈和,“嗯,囡囡說的對。”
她的手微微向下一揮,眉眼間帶著幾分殘忍。
“確實……是要連條狗都不要留下的。”
魔化傀儡們興奮的開始了它們的咆哮和狂歡!
於是那一夜,野狗的嘶嚎和葉家兩百多口人被魔化傀儡碾殺的景象,化成了葉澤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噩夢。
“呀……娘親,”那女童輕笑一聲,回過頭來,望向葉澤的方向,“那邊,好像有一個漏網之魚?”
葉澤驟然睜開了眼!
窗外月光明亮,恰似那一夜染血的月色,照亮了整個小屋。
他摸了摸額頭,果然,滿頭冷汗。
他望了望自己手中潮濕的水汽,慢慢攥緊了手,指甲陷進掌心,幾乎要攥出血來。
= =
夏歌清醒過來的時候,窗外是西斜的日暮。
她發了一會兒呆,這才發現這裡是自己新搬進來的丹峰豪華單人宿舍,兩米多長的鐮刀安靜的倚在牆角。
黑市裡的一幕一幕過電影一般在腦海中閃過,最後的景象截止在了貪歡癮發作之前。
……怎麼回事,為什麼回來了?
夏歌問係統:“我怎麼回來了?”
係統:“……有人送你回來的。”
夏歌:“誰啊。”
還沒等係統回話,但聽“吱呀”一聲輕響,門悄然被人推開。
夏歌一回頭,就看見紅白楓衣的少女站在門口,看著她,漆黑的眼裡有著夏歌看不懂的意味。
係統:“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大師姐?”
夏歌覺得腦袋有點當機,“您送……您來找我?”
顧佩玖點點頭,“嗯,過來幫我收拾一下資料。”
若無其事,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夏歌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哦哦好好……那個,我先換個衣服……”
“嗯。”
顧佩玖淡淡的掃了一眼,幫她關上了門。
夏歌從戒指裡拿出來自己的衣服,“你剛剛什麼意思?師姐送我回來?”
係統:“就是字麵的意思。”
頓了頓,係統的聲音充滿了惡意,“而且,你女扮男裝好像被她發現了哦。”
夏歌陡然一個激靈,“你說什麼?!不可能——”
係統:“愛信不信,反正小心點。”
夏歌陡然有種身赴鴻門宴的沉重感。
係統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被發現有什麼的,吃不了你,又不是被葉澤發現了你欺騙人家幾年的兄弟情。”
好像很有道理,但似乎還是哪裡不對……
夏歌看了一眼鏡子,然後又停住了。
鏡子裡的少年皮膚乾淨白皙,她之前在臉上化的妝被人擦乾淨了,柔軟的紅發帶束著黑發,整個人顯得精神又利落。
夏歌盯著那紅發帶盯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