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無雙從天命山回來後，帶回來了一個紅衣小姑娘。
小姑娘渾身臟兮兮的，赤著腳，不會說話，黑發柔軟，眼眸狹長，她看夏無雙的時候，目光淺淺的，柔柔的，像是在看整個世界。
然而在看到顧佩玖之後，便是滿眼的敵意。
顧佩玖瞳孔微微一縮。
這個人。
即使化成灰。
她都認得。
——蘇纏！！
或者說……小時候的，蘇纏？
老頭子嗷嗷大叫，“你會後悔的！改了天命，放了禍神！你一定會後悔的——”
夏無雙漫不經心：“讓那老頭閉嘴。”
顧佩玖用布條把老頭的嘴巴纏得嚴嚴實實。
夏無雙見紅衣小姑娘一直盯著顧佩玖看，就介紹了一下，隨後蹲下來，聲音柔和，“我帶你去人世看看，好嗎？”
紅衣小姑娘緊緊扯著她的衣角，原來臟兮兮的麵頰被夏無雙擦的乾乾淨淨，聞言，有些矜傲，又有點羞澀的點了點頭。
豆豆聲音輕輕的，慢慢的敘述著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夏無雙帶禍神下了雲都，我覺醒了，與此同時，天下戰禍四起，聽說夏無雙改了天命的楚瑤回來……那一段，你應該在白夢穴見過了。”
顧佩玖記得很清楚。
不……與其說很清楚，不如說，她隻記得那時候，夏無雙對楚詩說的那一句。
——得見公主，君臨天下。
一字一句，字字誅心。
楚詩並沒有在竹林停留很久，很快便回去了，留夏無雙和紅衣小姑娘，還有顧佩玖。
夏無雙閒得很，天天帶著小姑娘鬥雞摸魚掏鳥窩挖竹筍，仿佛不問世事。
顧佩玖就安靜的跟在她們身後。
這天晚上。
估摸著小姑娘睡了，夏無雙就一個人出來溜噠。
沒走幾步。
她停下來，歪歪頭，“你跟著我做什麼，回去。”
顧佩玖出來，安靜的像個什麼都不懂的木偶，動也不動，走也不走。
“……你壞了？”夏無雙走過來，“我讓你回去呀。”
顧佩玖裝傻。
夏無雙嘀咕了一聲，扭頭又走，“……算了。”
顧佩玖亦步亦趨。
夏無雙突然回頭。
顧佩玖原地裝傻。
夏無雙：“……”
夏無雙：“你彆裝了，我看見你動了。”
顧佩玖想了想，後退了兩步，退到之前第一次裝傻的地方，然後睜著黑漆漆的眼睛看她。
夏無雙沒忍住，“噗”得一聲笑出來，“我說，你怎麼這麼可愛。”
她笑了。
有那麼一瞬間，顧佩玖也不知道這裡是過去還是未來，隻是她知道。
如果彼時彼日，如果也是這個瞬間。
她也會這麼做。
不僅是因為，豆豆是她。
還是因為，她是顧佩玖。
笑完了，夏無雙說，“今晚月色真好。”
眼裡微微有些寂寞。
顧佩玖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嘛，我教你吹笛子吧。”夏無雙想了想，把笛子抽出來遞給她，“反正你是我的首領，我手底下沒用的傀儡那麼多。”
顧佩玖盯著夏無雙手裡的骨笛，搖了搖頭。
夏無雙有些頭疼，隨後誘導她，“哎呀，我教你吹笛子，以後你聽我的話，然後拿著笛子讓它們聽你的話嘛。”
顧佩玖還是搖頭。
顧佩玖不同意，夏無雙也沒有強求，收了笛子轉過身，嘴角笑著，眉眼間卻隱約寂寥。
她在期望什麼呢。
即使是擁有感情的傀儡，終究也隻是個傀儡吧。
夏無雙想，其實手底下那些亂七八糟的傀儡管不管的真的無所謂。
……她現在隻是，想找一個能吹笛子給她聽的人而已。
顧佩玖的心微微抽了一下。
她想做些什麼，可是她什麼都做不到。
為什麼那時候會拒絕呢？
她是應該聽主人話的傀儡……才對啊。
正這樣想著，身體忽然動了。
蒼白的手拽住了夏無雙的胳膊。
夏無雙微微一怔，回頭看她。
月光溫柔，照在少女那雙黑漆漆的眼睛裡，一片柔軟。
“我不會。”
顧佩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她注視著她，語調輕柔，並不僵硬，“我怕我吹不好。”
惹你笑話。
她看見，凝聚在夏無雙眉頭的寂寥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和的笑。
“對著我還害羞呀。”
顧佩玖沒說話。
“沒關係。”夏無雙抿著唇笑，說，“我教你，名師出高徒！”
那一夜，夏無雙教給自己首領的第一首曲子，便是歸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