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小祭司這幾天忙什麼呢。”
紅衣的少女安靜的躺在自己的搖椅上, 半眯著眼睛,“怎麼感覺那麼乖了?”
不鬨事,不砸東西, 不嫌棄這嫌棄那, 不夜不歸宿, 也沒有給她找樂……不是, 找麻煩。
時間一長, 蘇纏還頗有些不適應。
“這幾天小祭司一直在葉夫人那邊。”秦月道。
“……”
蘇纏看上去有點不高興, “她為什麼不來找我?”
秦月:“……”
人家為什麼要來找你喲!!
= =
“這茶味道還不錯,嘗嘗吧。”
女人戴著一半的麵具,青絲被墨綠的珠花簪子挽起來, 神情溫和。
葡萄藤下的小石桌上, 擺著精致的紫砂茶具。
夏歌不太會喝茶, 此時望著眼前精致的小茶碗,“……要是有酒就好了。”
“品茶莫談酒事。”葉夫人訓她。
夏歌笑笑,“見諒, 我不太會喝茶。”
說著, 還是拿起了茶碗,抿了一口。
入口微苦, 卻又醇香, 待這苦茶一口入喉, 舌尖又隱約泛出了絲絲甜意。
夏歌放下了茶碗。
葉夫人微微一笑:“感覺如何?”
夏歌說:“……以前喝茶隻覺得又苦又澀……葉夫人這當是好茶。”
葉夫人搖搖頭, “粗茶罷了。”
隨後又感慨道:“或許……變得不是茶, 是心吧。”
夏歌默然。
今天風和日麗, 白刃沒什麼事情,扭扭捏捏的過來把毛晴約走去散心了,葉夫人也沒有攔,於是便有了夏歌和她對坐飲茶的一景。
兩人沉默下來。
“那日你來,我觀你有所去意。”葉夫人輕抿了口茶,打破了沉默,聲音溫婉,“……如今再觀你,卻不見了半分。”
“莫不是發生了什麼?”
夏歌恍然。
想不到那日在這裡初遇毛晴,來此夜談的時候,葉夫人就已經看出了她想要離開的意思了。
不愧是比她多活了幾十年的深宅主婦,就算記憶全失,也有著那份高門之女的聰慧和老道。
“我覺得……”
夏歌欲言又止,最後又默然。
“你在不安什麼?”葉夫人放下茶盞。
夏歌被問住了。
自從回來那一天,逼問蘇纏後,突然想起來的那個景象——
破碎的麵具,蒼白染血的臉頰,漆黑的雙瞳裡,她漠然的那張臉。
漠然的,不像她自己。
但這並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她並沒有這一段的記憶。
她甚至有些倉皇的轉移話題,“……夫人,您……您想念自己的兒子嗎?”
葉夫人微微一怔,但大概也明白了夏歌並不想談論這個話題,她拿起茶盞,說:“自然是想念的。”
“……”夏歌微微低下頭,“……抱歉,夫人。”
葉夫人看她,有些疑惑她為什麼突然道歉。
“我……我認識他。”夏歌聽見自己說,“我……”
她的話音一落。
精致的紫砂茶盞落地的聲音,清晰可聞。
帶著破碎的聲響,葉夫人任滾燙的熱茶潑在身上,沒有任何反應,隻是“蹭”得站起來,微微睜大眼睛看著她,“……你認識他?”
夏歌連忙道:“您不要激動。”
葉夫人問:“他過得好嗎?”
“他以為您已經過世了……所以,很辛苦。”
葉夫人精致的繡花鞋邊是破碎的茶盞,她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麼。
“……”
夏歌說:“我覺得……我應該告訴他您在這裡,但是我之前做過一些對不起你們的事情。”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做才是對的。”
所以到最後,隻能循著自己心裡,最本能的想法。
葉夫人似乎是回過了神來,神情複雜的望著她。
“……不必告訴他。”葉夫人說,“我在這裡……不必告訴他。”
頓了頓,又抱歉道:“我先去換件衣服。”
葉夫人去換衣服了。
對於葉夫人的話,夏歌卻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待葉夫人換了一條黛色的裙子出來,她問她,“為什麼?”
母子團圓,不應該是最好的嗎?
“……”葉夫人輕歎,“是孤鷹,才能飛得更高。”
夏歌微微一愣,“但您……”
“我也是循著我的心說的這句話。”葉夫人重新坐下來,聲音淡淡的,“母子團聚縱然令人感動,但我現在,並不能給他什麼庇佑。”
“……”
這母愛太深邃了,夏歌不是很懂。
見夏歌似懂非懂,葉夫人輕歎了一口氣,還是摘下了右邊的麵具。
“你看我現在這副模樣。”
麵具一摘下,夏歌頓時睜大了眼睛。
一半是美人如玉,而另一半,則是冰冷的機械,眼睛凸起,複雜的金屬器械轉動著,分外可怖。
她很快把麵具戴上了,聲音淡淡的,“從我再次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就注定非你族類。”
“我雖然不能給他帶來庇護,卻也不想給他帶來非議。”葉夫人垂下眼睫,“便是如此了。”
夏歌默然。
“所以不必費心了。”葉夫人道:“這裡的生活很好,很安靜。”
她望著夏歌,“而且……我也能感覺到,我們之間有著很複雜的羈絆。”
夏歌看她。
“也許……”
葉夫人頓了頓,目光柔和下來,“但我能感覺到,你是個很好的姑娘。”
夏歌說:“……也許我並不是你想象中那樣。”
葉夫人微微一笑,很溫和:“但我一向隻相信我自己的感覺。”
頓了頓,她又笑,“更何況,就像阿晴經常說的——人,都是有苦衷的。”
夏歌接的從善如流:“可是沒幾個人會聽。”
葉夫人說:“所以我就經常告訴她——若是有苦衷,你可以說給我聽。”
夏歌微微一怔。
“雖然我做不了什麼。”葉夫人道:“但是,說出來了,總歸就會輕鬆一些吧。”
“而且,我相信你是個好孩子。”
夏歌出了小院子,有些魂不守舍。
係統小心翼翼的問:“……你怎麼啦?”
夏歌自言自語:“我就是覺得……很不公平。”
係統說:“這世界上什麼公平啊,你菜市場買個白菜還缺斤少兩呢。”
夏歌的腳步拐了個彎:“閉嘴。”
她找了蘇纏。
蘇纏這幾天乾脆定居在了梨院,天天曬著太陽看著拿倒的書,不亦樂乎。
而梨院作為曾經大祭司女兒的居所,離祭司殿很近,非常近,夏歌每次出門都必能路過梨院,看見那個紅衣服的少女眯著眼睛對她笑的牙不見眼。
……不提也罷。
“大忙人怎麼想起來找我了?”蘇纏故意把搖椅調了個個,背對著她,聲音懶洋洋的,一副不願意見客的矯情樣子。
夏歌麵無表情:“我來找你幫忙。”
蘇纏“哎喲”了一聲,“那真是稀事了。”
夏歌扭頭就要走。
一道紅光閃出,一把纏住了夏歌的袖子,少女懶洋洋的說:“哎,來都來了,這麼走了多掃興?”
夏歌本來想要甩開,但一看袖子,就愣住了,“……相思?”
相思緊緊的在她手腕上打了個死結,露出的結還深情的在她袖子上蹭了蹭,隨後鎮魂一道電光閃起來,一下把深情的相思給電了個渾身抽搐。
但依然死死的纏著夏歌不鬆手。
夏歌:“……”
夏歌抬眼看蘇纏:“你……”
蘇纏鬆了手,相思立即縮了尾巴,把自己團團纏在了夏歌的手腕上,蹭了又蹭,大有離家N年的孩子忽然見到母親的感覺。
“我很有誠意吧。”蘇纏把搖椅轉過來,托著下巴,笑眯眯的看著她,“相思很可愛,小心彆讓鎮魂欺負了去。”
夏歌說:“……你想乾什麼?”
她才不相信這老狐狸會有那麼好心。
“你這樣就太沒意思啦。”蘇纏懶洋洋的歪了歪頭,笑得妖嬈:“我要想對你乾什麼,你反抗的了嗎?”
夏歌:“……”
你看,有些人總是這樣讓人忍不住想往她臉上再扇兩個巴掌。
蘇纏說:“最近在這裡呆的好無聊,你要不要陪我隨便溜噠溜噠?”
夏歌說:“我沒空。”
蘇纏說:“你要求我做什麼來著?我心情一好,說不定就答應了呢。”
夏歌:“……”
千魂教有一座孤山。
孤山頂峰會在夜晚散發出溫暖燦爛的白光。
夏歌問過彆人,那白光是什麼,千魂教的人都搖頭說不知道,那是前幾天忽然亮起來的地方,好像是教主的手筆。
兩個人一前一後上了山。
山上光禿禿的,長著一些灌木植物,有些微寒,但不可否認它很高。
兩人上了半山腰,差不多就可以看到千魂教的全景了。
蘇纏嗬了一口寒氣,“這裡可真大啊。”
絲毫不在意自己有自吹的嫌疑。
夏歌瞥都沒瞥她,“是挺大的。”
“那就呆在這裡吧。”蘇纏說,“你要什麼我都會給你的。”
夏歌說:“白日夢雖然叫白日夢,但不是你白天做,它就能成真的。”
蘇纏笑了笑,“夏夏真有趣。”
夏歌閉嘴不說話了。
蘇纏也沒再說什麼,兩個人呆在一起,安靜的看了一會兒諾大的千魂教。
過了一會兒,夏歌聽見自己的聲音,“……為什麼要那麼做?”
蘇纏抬眼看她,似笑非笑,“做什麼?”